第16章
  她抓了抓额前的两缕碎发,也不知有什么要补充的,便道:“总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觉得怎么样?”
  贺晋远沉默片刻,微微别过脸,沉声道:“在下觉得姑娘很好。”
  姜忆安高兴地一拍桌子,喜滋滋道:“那就行了,我觉得你不错,你也觉得我不错,那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两人还没喝合卺酒,说完话,她便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子旁,提壶倒酒。
  那案上原放着两只红色玉石的小杯,她看了看,觉得太小,便从桌上拿过来两只大碗,将酒都倒满了。
  自己端了一碗,另一碗递到贺晋远手里,与他碰了碰碗沿,说:“贺公子,今天高兴,来,都干了,一滴不许剩。”
  酒液在碗中微漾,泛起细小的涟漪,贺晋远还在迟疑,便听到他身边的人,已经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光了碗中的酒。
  他手中端着酒碗,不由一愣。
  本想提醒她一句,合卺酒是要两人交臂相饮的,却听到她已将大碗重重搁在桌上,便只好作罢。
  喝完一碗酒,辛辣涌上喉头,姜忆安呛的连连咳嗽了几声,道:“这酒怎么这么辣?”
  想到自己书房里一坛坛的烈酒,贺晋远眉头紧拧,道:“姜姑娘,你没事吧?”
  咳了一阵,气息平稳下来时,脸颊莫名有些发热,姜忆安胡乱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可忽然想起她的瞎夫君看不见,便道:“区区一碗酒而已,放心,我没事,以前我喝三大碗都不会醉的。”
  她以前是喝过酒,但喝的都是些入口清甜的果酒,没提防这玩意儿竟这么辣口。
  不过,只是咳嗽几声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听她的语气笃定,贺晋远没再作声,端起酒碗放到唇边,饮了几口,便停息片刻,之后再喝上几口,一碗酒分作五六次,总算喝尽了。
  喝了合卺酒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姜忆安不光脸热,身上也热,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定神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一身大红繁复的长裙裹在身上,勒得她又闷又热,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时辰不早了吧?该歇息了。”她眯眼看了看屋里的喜烛,觉得那明亮的烛火在影影绰绰地跳舞。
  贺晋远闻言默然几瞬,骨节分明的长指摩挲几下酒盏。
  “姜姑娘,今晚我们......”
  分房而睡的话还没出口,便到对面的人嘀咕着道:“对,对,今晚我们......”
  姜忆安费劲地思索了一番,恍然想起圆房的事,“今晚我们还得圆房。”
  成亲当晚圆房的事,继母罗氏那么含糊地提过一句,之后给她留了本册子,姜忆安用力按了按额角,想起那册子放在她的宝贝箱子里。
  宝贝箱子就放在床头。
  于是她一边脱了繁复沉重的大红外裙,一边将箱子提起来打开,纤细的手指依次点了点,从上面的杀猪刀一路点过去,终于在最底层看到了那本蓝皮册子。
  就是它。
  她眯起眼睛,翻开了春宫册。
  房内没有了说话的声音,贺晋远听到她翻阅书册的窸窣响动。
  打开一页春宫册,看到两个上下交叠的男女,姜忆安皱眉细细看了一会儿,又颠倒过来,再眯眼审视打量了一回。
  不知她到底在做什么,贺晋远默然许久,沉声唤道:“姜姑娘?”
  “来了,来了,别急。”
  姜忆安撑膝起身,将册子扔回箱中,脚尖一踢,箱盖咔嗒一声上了锁。
  她有些踉跄地走到贺晋远面前。
  仰头看了看他覆着缎带的双眸,她莫名点了点头,突然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拉着他往榻旁走。
  贺晋远神色微凝,还未来得及反应,脚步已经下意识随着她走动,刚挨到床沿,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了榻上。
  姜忆安转瞬间压到了他身上。
  贺晋远呼吸悄然一滞,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意识覆在她的腰间。
  “姜姑娘,请你慎重。”女子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别过脸去,胸膛微微起伏,声音沉冷而疏离。
  此时此刻,他觉得她应该冷静一点,再认真考虑一下他的提议,不要操之过急。
  他不想连累她,也不想娶妻,相比于有人打扰的日子,他更愿意一个人静默独处。
  如果她愿意接受他的提议三年后和离,他会十分欣慰。
  姜忆安认真回想了下那画册上的内容。
  她眯眼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下的男人。
  之后,如画上那般两人交叠的情形似的,双手撑在他身侧,身体悬在他身上,与他隔了不到半寸的距离。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清清淡淡的薄荷香,姜忆安下意识凑近他的脖颈嗅了嗅。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贺晋远身子一僵,长指悄然紧握。
  “姜姑娘,请你慎重。”他再次沉声提醒。
  姜忆安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嘀咕着道:“我很慎重了。”
  画册上是有几行字的,但她看不懂,也不知道这样的圆房需要多久,只不过这样撑了会儿,她觉得有些累,头脑昏昏沉沉的,也不想再说话了,便整个人往他胸前一趴,道:“嘘,安静点儿,别再说话了,圆房吧。”
  女子柔韧的纤腰握在掌中,呼吸轻轻浅浅地擦过耳边,贺晋远的身体几乎紧绷成了一块铁板。
  他没有作声,也没有再动一下,黑色缎带下覆着的双眸,眼皮莫名颤动了几下。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人呼吸均匀绵长,竟然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喜烛偶尔跳动几下,烛花绽出噼啪的响声。
  在安静而晦暗的喜帐中,贺晋远默然许久。
  是那碗烈酒。
  她不胜酒力,一碗酒便醉了,所以才会冲动之下,与他“圆房”。
  他动作极轻得将身上的人挪到一旁,摸索着拉过来喜被盖在她身上。
  而后他犹豫良久。
  本想下榻去外间书房凑合一晚,奈何一天的疲惫困意逐渐上涌,眼皮愈发沉重。
  他便合衣躺在她的身旁,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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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月华院中还亮着灯,江夫人不安地坐在外间的圈椅上,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频频向外看去。
  总算熬到了儿子顺利娶妻,原是一件喜事的,可一想到那獒犬发狂冲撞进了车队,儿子儿媳险些遇险,她依然心有余悸。
  没多久,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春兰秋菊急忙打起帘子,贺晋睿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伯母,今日的事侄儿已查清了,那豢养獒犬的主家也找到了,现下已将人揪送到了顺天府,廖知府说了定会严惩,等明日一早侄儿再去一趟,务必让他赔礼道歉,再重罚上几年牢狱!”
  江夫人暗松了口气,忙让他坐下喝口茶歇歇,道:“怎么这么巧合,那獒犬偏生闯进车队里了?”
  贺晋睿一口气喝了半盏茶,因为迎亲时发生了意外,他一直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查清此事。
  所幸虽有意外发生,堂哥堂嫂的婚事没有耽误,那獒犬的主人也已认了罪。
  “伯母,这事实在巧合,原是那养獒犬的人家没有关紧院门,车队的锣鼓声响亮,獒犬受到惊吓便都跑了出来。主家说那獒犬本在驯养还没喂水喂食,见到活马便当做了猎物撕咬。”贺晋睿道。
  江夫人心中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她本来担心今日之事是长子克妻的兆头应验,听堂侄这样一提,却是有源可溯,并非如上次那样桥面突然坍塌那般天降意外。
  再仔细想想,长子长媳都没有大碍,如此紧绷了一天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既然这样说,那养獒犬的虽有失误,也不能全怪他,倒是我们的锣鼓声惊扰在先,也就不必再去追究人家的过错了。”
  毕竟是长子长媳大喜的日子,也要为他们多结善缘,积德累福,再者,那獒犬后来都尽数被护院捉住杀了,主家损失也不少,两相相抵,不必再去计较了。
  大伯母一向是个和善心软的,她既这样说了,贺晋睿便应了下来,待明日一早再去趟顺天府,与那廖知府说开此事。
  夜色已深,说完了事贺晋睿便告退离开,江夫人也累了,睡前的一碗汤药还没喝,孙妈妈端了来,伺候她喝下。
  想到新娘子今日拎着杀猪刀气势汹汹走进国公府那一幕,孙妈妈道:“夫人,我瞧着那大少奶奶那性情,倒不像姜家二小姐那般温柔可亲,听说大少奶奶在老家长大,干的是杀猪的营生。”
  江夫人搁下药碗,眸底都是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打听清楚了?”
  孙妈妈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道:“那大少奶奶送嫁来的人里,有个年纪大的老婆子高嬷嬷,替她们安置时,我问了她几句,从她嘴里打听出来,大少奶奶千真万确在老家杀猪卖肉,她手里提着的刀就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