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来人,把姜氏给我绑了关到祠堂去,饿她三天不许吃饭,什么时候磕头认错了,什么时候再给我放出来!”
  听到这话,江夫人身子吓得一抖,若不是夏荷急忙扶住了她,她当真要晕倒过去。
  柳姨娘则抱着怀里的狸奴,眼尾得意地扬了起来。
  崔氏拿帕子掩着唇,好不容易才忍下笑意。
  秋水院的丫鬟一听,巴不得在世子爷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几个丫鬟争先恐后上前要去拿姜忆安。
  只是还没等她们靠近一步,只听啪的一声鞭响,姜忆安抖了抖手里的马鞭,径直向廊柱一甩,浑圆的柱子立刻留下一道清晰的闪电状鞭痕!
  “谁再敢上前一步,姑奶奶我今天就抽你们了!”
  她扬鞭隔空点了点,丫鬟们捂脸尖叫着向后退去,再没一个人敢上前。
  姜忆安冷笑道:“公爹昏聩糊涂,只信了片面之词,便故意冤枉我,逼我认错。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跪在祠堂反省,再关在院里禁足一段时日,可要是公爹是非不分的名声传出去,丢人的可不是我这个刚进门的儿媳。”
  贺世子脸色黑如锅底,气得原地转了几圈,突地转身回房摘了墙上的剑提在手中,气势汹汹地走出房来。
  在国公府中,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这个丫头片子,句句都在讽刺他这个公爹,他今天非得教训她一顿不可!
  江夫人看到世子爷提剑奔了过来,只觉膝盖一软,颤抖着膝行上前跪抱住了他的腿,道:“世子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贺世子一把推开了江夫人,狠狠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别拦着我,混账东西,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孝顺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夫人沉闷地咳嗽着,不顾身上的疼痛膝行几步抱住了贺世子的腿,嘶哑着嗓音对姜忆安道:“媳妇,你快跑啊,还站着干什么?”
  公爹那一脚踹在了婆母的身上,姜忆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阴沉的面孔,眸光越来越冷。
  她缓缓放下手腕上缠着的马鞭,扔了鞭子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夏荷好不容易刚扶起了江夫人,却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大少奶奶几步走到了世子爷面前。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贺世子手里的剑还没拔出来,便被大少奶奶连人带剑一脚踹飞到了廊檐边的三级石阶下,直挺挺躺在了庭院的青石板上!
  丫鬟们震惊不已,一个个立时尖叫起来,“大少奶奶打世子爷了!大少奶奶打世子爷了!”
  贺世子躺在地上捂着肚腹,豆大的冷汗从额上坠落,疼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柳姨娘慌忙放下狸奴,提着裙摆跑到贺世子跟前,搀着他的胳膊起身,道:“世子爷,你没事吧?”
  崔氏震惊之余回过神来,看到姜忆安冷冷扫了她一眼,顿时头皮一紧,怕触到霉头,忙不迭扶着丫鬟的手躲到了一边去。
  贺世子坐在地上,疼得冷汗浸透了衣衫,咬牙切齿挤出句话来:“去,去找人来,把这个无法无天竟敢打老子的混账东西关到祠堂去,家法伺候!”
  话音刚落,突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老太太扶着三太太谢氏的胳膊走了进来。
  她看了眼灰头土脸坐在地上的长子,拧眉喝道:“放肆,你喝了二两黄酒不回屋好好歇着,在这里发什么邪火?你好歹是她的公爹,与个小辈打了起来,还有没有公爹的样子!”
  老太太呵斥了一句,贺知砚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扶着柳姨娘的胳膊咬牙站了起来。
  “母亲怎么来了?”
  他捂着肚腹站着,脸色黑沉的不像话,昨晚的醉意被长媳一脚踹了个一干二净,此时他神思清醒得很,看见老太太,不由不自在地甩了甩袍袖。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这院里都吵闹成这样了,我不瞎也不聋,还能不知道?你既还叫我一声母亲,就听我一句话,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莫要再闹了。”
  贺知砚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肋骨,突然吃痛嘶了一声,柳姨娘搀扶着他,忙道:“老太太,您老人家看看,世子爷都被大少奶奶打成什么样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犯错,无法无天不懂规矩,别说是我们公府之家,就是小门小户,也没有儿媳妇打公爹的道理!这事不能就这样轻易翻篇,您得罚她啊!”
  老太太看了眼姜忆安,便见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行了个礼,脸上既无愧意也无忐忑,而是很平静地解释道:“祖母,公爹先是踹了婆母一脚,儿媳后又踹了公爹一脚,一脚抵一脚,扯平了。”
  柳姨娘冷笑了几声,道:“大少奶奶可真是会算账,世子爷原没多少力气,不过轻轻踢了太太一脚,你倒好,直接一脚将世子爷踹了三丈远,如何能扯平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转头问旁边的丫鬟:“这事是缘何而起?到底是为的什么缘故?”
  崔氏本躲在一旁,见老太太来了,便忙凑了过来,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高声道:“原是大少奶奶先打伤了姨娘的狸奴,才生出了这一系列的事端来。”
  狸奴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姜忆安正要开口,院外突地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她微微一愣,循声向院门处看去。
  石松等人抬着步辇稳步走进院中,贺晋远高面无表情地坐在步辇上,覆着双眸的黑色缎带随风拂动。
  他下了步辇,负手立在院中,面朝着老太太的方向行了一礼,道:“祖母,孙儿来迟了。听说父亲因为娘子伤了姨娘的狸奴要罚她,孙儿来此,便是为了做证。当时娘子动手捉了狸奴,是因为狸奴扑咬孙儿在先,而娘子捉了它以后,并没有伤它分毫便放它离去。狸奴受伤,并非是娘子所为,而是想必有其他缘故,父亲误会了。”
  贺世子吃痛捂着肚腹,舔了舔牙根只觉一股血腥味溢出,竟往地上呸出一口带血的痰沫来。
  门牙差点被儿媳踹掉两颗,他眼前一黑,气得额上青筋乱蹦,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手指抖了几抖,指着贺晋远斥道:“你做证有什么用?你自然是偏向她的!说不定就是你们俩一伙打伤了狸奴,我不相信!你老子被她一脚踹出血来,今天我倒是要告诉你,这等悍妇国公府是容不下了,你立刻休了她,把她赶出府去!”
  一语落下,整个院子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刚嫁进国公府来不到三天的长孙媳就要被休出门,这可是满京城都没听说过的事!
  围观的人神情各异,崔氏拿帕子掩着唇暗笑,谢氏搀着老太太不做声,江夫人被踹伤了腿坐在台阶上动弹不得,听见这话无力地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汩汩流了下来。
  只有姜忆安毫不在意公爹的话,双手抱臂悠闲地靠在廊柱旁,微微挑眉看向贺晋远,
  像是察觉到她凝视他的视线,贺晋远突然朝她的方向微微偏过头去。
  他面朝着她的方向,神色平静而坚定地开口:“父亲,恕儿子不能遵命。娘子没有任何有错处,分明是父亲冤枉了她,父亲理当向娘子道歉,而不是逼着儿子休妻。”
  顿了顿,他掷地有声地道:“儿子还要告诉父亲一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休妻。”
  姜忆安弯唇笑看着他,心情大好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
  她就知道,臭石头不可能会答应他爹的话。
  贺世子脸色黑如锅底,若不是胸腹作痛,几乎登时原地跳了起来。
  放肆,放肆,太不像话了,连儿子都不敬老子,竟敢与他这样说话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贺晋远便沉声道:“如果父亲执意不相信我与娘子的话,那就等祖父回来查明真相吧。”
  听到儿子提起国公爷,贺知砚的气势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绷着嘴角不说话了。
  老太太冷着脸责骂他几句,道:“喝了酒不说安安分分地歇着,一味地偏信房里人的话,还想提剑杀人,越发不成体统了,哪有个当爹的样子?等你爹回来,还不臭骂你一顿!”
  贺知砚低着头不说话,老太太斥责了几句,又对江夫人道:“他吃醉了酒行事没分寸,你也别往心里去。”
  见江夫人欠身点了点头,老太太缓缓环顾四周,对院里的丫鬟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说出去,但凡外面有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是查出来是从谁嘴里漏出去的,立时发卖出去!”
  说完,老太太又看了眼将长子踹飞的嫡孙媳,稀疏的眉头往下压了压,道:“请大夫来给你婆婆看看伤。”
  之后,便由崔氏与谢氏一左一右搀着离开了。
  姜忆安也搀着江夫人回了月华院。
  江夫人的腿被贺世子的靴尖重重踢了一下,虽没有伤筋动骨,走起路来还是疼的。
  但她忍着没皱一下眉头,怕家丑传出去,也没有让人请大夫,只是对姜忆安道:“不妨事,歇一晚就好了,不早了,你与晋远回房去吧,不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