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梁辕这才放在紧绷的神经。
  楚烬收回笔杆,随意地在奏折上写写画画,低沉的声音钻入梁辕的耳膜:“朕、只是希望梁统领,做一个聪明的墙头草。”
  楚烬从龙椅上下来,走到梁辕身前,伸出双手将人扶起来,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情。
  “若是起风时——”
  “哪天风吹到了朕的这边,梁统领也能随风倒上一倒。”
  ……
  苏云汀入宫的时候,刚好撞见梁辕从楚烬的书房出来。
  他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莞尔一笑道:“这么晚了,梁统领今日当值?”
  “苏相,”梁辕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又强行扭转成了笑颜,俯首一礼,“今日是副统领当值,属、属下这就出宫去了。”
  苏云汀轻轻地“哦”了一声,径直就要往殿里走。
  见苏云汀没有细追究,梁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连连拱手:“属下、告退。”
  “本相听闻,”眼看错过梁辕的肩膀时,苏云汀突然顿住脚步,脸上划过一抹阴沉的笑,“梁统领的公子要去北境参军?”
  虽知道此行避不开苏云汀的耳目,但乍一听到苏云汀问话,梁辕还是心下一惊,忙将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小儿此行只为历练,必不会长久留在军中,如若苏相信得过小儿,也可留在身边做事。”
  苏云汀道:“难为梁统领替本相考虑了。”
  梁辕冷汗都下来了,双手顿在袖子里,没敢去擦。
  见他这幅模样,苏云汀不禁思念起沈擎来,同样是不忠不诚,沈擎至少做的理直气壮,梁辕却只敢在背后使些小动作。
  使小动作也就罢了,偏偏还能叫人一眼看穿。
  苏云汀微微侧身,拍了拍梁辕的肩膀,道:“梁小公子是个英才,若是留在本相身边倒还埋没了,若是喜欢在军中建功立业,倒也为‘陛下’添栋梁了。”
  苏云汀将“陛下”二字咬的极重,若是梁辕是个聪明点的,自然知道规规矩矩才是生存之道。
  梁辕木讷地点头,似是感恩戴德道:“多谢苏相体恤。”
  苏云汀瞧他这模样,似是没开窍,只好再次出言点拨:“梁统领可知道沈擎为何会死?”
  “因为……”梁辕整个唇瓣都在抖,“因为沈擎不忠。”
  苏云汀抚掌大笑,笑了半晌,笑声戛然而止,目光不由得凝结成了冰,“非也,本相早就知道他除了忠于本相外,还忠于太后娘娘。”
  梁辕不懂苏云汀其意,有心思侧目去看苏云汀,又忍住没敢看,“属下愚笨。”
  苏云汀不指望他能想清楚,既然与他说了,不如就再说细一点,“是沈擎没了自己的原则,人若是连是非曲直都可以随着主子变,那他和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梁辕还是半知半解,难道终于主子有错吗?
  话已至此,苏云汀也没有更多的话要与梁辕说了,看也不再看身边的人,抬脚拾级而上,推开了楚烬的大门。
  楚烬不必抬头看,都知道是苏云汀来了,“朕的那些侍卫都是摆设吗?苏相来朕这里,竟然比回家还方便?”
  苏云汀解开狐皮大氅,随手丢在一旁,巧笑着就往龙案方向走,“陛下这里,难道不是臣第二个家?臣住在这里,可是不比家里少呢。”
  楚烬轻嗤一声,抬眸看着大言不惭的人,道:“历来皇后都不敢说的话,放到苏相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倒叫朕不好反驳了?”
  苏云汀微微一笑,“陛下喜欢驳便驳,臣会选择性听的。”
  便如苏云汀所言,楚烬的话就算进了苏云汀的耳朵里,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说的选择听,就是选择全都不听,苏云汀乐意听,但也不过是乐意听个响罢了。
  楚烬不理他,只对着手里的奏折皱起了眉头。
  倒像是有些事情,叫他犯了难。
  苏云汀刚把今日的要紧事都处理了,照理来说,楚烬手里都无甚要紧事,怎的就眉头不展了?
  他轻轻走到楚烬背后,双手环住楚烬的腰,脑袋耷在楚烬的肩膀上,探着头去看奏折上的内容。
  待他看清,不由得笑了,“陛下,也在为一亩三分地发愁?”
  每年到了春分,都要有举办农耕仪式,皇帝作为天下表率,一定要亲自示范农耕,以彰对农耕的重视。
  “朕……”楚烬也不怕苏云汀笑话,垂下脸道:“没种过地。”
  这实在怪不得楚烬,他纵然再不受皇帝重视,也终究是个皇子,更何况他被困在皇宫多年,直至今日踏出这座宫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农耕之事?只怕是楚烬连农具都认不全。
  苏云汀的胸膛贴着楚烬的后背,温热的吐息搔着楚烬耳畔,细细又养养的,“臣、教你啊。”
  楚烬大喜:“你种过地?”
  “嗯。”苏云汀的下颌轻轻在楚烬肩头点了点,唇边漾开浅笑道:“苏家有个庄子,臣幼年的时候在那庄子里生活,父亲在庄子旁开了个私塾授课,母亲就在庄子里耕种。”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很小的时候的事儿了。”幼时,苏云汀很不喜欢那个庄子,尤其不喜每年回苏府过年,总是会被苏云枭等一众兄弟姊妹围着喊“农村来的土包子”。
  后来陛下招父亲归京教皇子们读书,他们才举家搬回到苏府住下,苏云汀高兴地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他终于不是农村的土包子,从此也是城里的人儿了。
  他那时不懂,母亲为何一直反对父亲归京。
  明明城里什么都好,回城里有下人们轮番伺候着,有一帮人围着他喊“苏公子”,母亲不必事事躬亲,也不必日日耕地操劳,怎么就不懂得享福呢?
  现在苏云汀懂了,以他父亲的执拗性子,京城这种地方容不下他。
  初入京城的苏云汀,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他爱惨了京城,有他在乡下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新鲜事,和在乡下一辈子也遇不到的楚烬,在京城的每一天,苏云汀都是在期盼中醒来。
  直到——
  父亲获罪而死,母亲郁郁而终。
  归京这条路,终于成了他父母的断头路。
  楚烬将笔落在笔山里,单手伸出一只手从后脖颈环住苏云汀,转头在唇瓣上轻轻一吻,“那就有劳苏相了。”
  烛光下,苏云汀的肌肤依旧白如初雪,仿佛是未经受过风霜的,楚烬如何看,都不像是庄子里能养出来的矜贵公子,倒比江南水乡里的姑娘更水灵些。
  楚烬有些犹疑:“你当真没骗朕?种过地?”
  苏云汀闻言,眼底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唇贴紧了楚烬的耳朵,轻声问:“陛下可知……种田前第一步是什么?”
  楚烬对种田一无所知,摇摇头。
  “这第一步……”苏云汀声音绵软,似是小猫爪轻轻挠,“便是要松土。”
  苏云汀握住楚烬的手,引领着他那只粗粝的指腹,在自己温热的腰上摸了摸,“陛下觉得,臣这方土,可还松软适宜?”
  楚烬哪经得起苏云汀的撩拨,几乎是瞬间双耳倏潮红,下意识就要收回手,手腕却被苏云汀牢牢攥住。
  “这第二步,就是下种。”苏云汀眼睛笑眯眯的,白白净净的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红晕,好似真的就单是在聊农耕。
  “陛下可想好下什么种子了吗?”
  “什……么?”
  苏云汀作势就坐在楚烬腿上,绵软的身子就往火热的胸膛上贴,“江南水乡气候温热,最适合种稻谷了,臣以为陛下该选稻谷种。”
  楚烬都差点要脱衣服了,苏云汀又转回农耕了。
  他咬咬牙道:“朕那块地是旱地。”
  “旱地好啊!”苏云汀气息微乱,一点点引着楚烬也乱了,“旱地第三步,便是要浇水灌溉了。”
  御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晃了晃苏云汀妖媚的脸。
  “如、如何……灌溉?”
  苏云汀道:“灌溉,我以为陛下最会了。”
  楚烬眸色愈发深了,理智眼看就在崩塌的边缘,“你——”
  楚烬越不禁逗,苏云汀眼睛就越笑越深,不依不饶道:“譬如臣这块田,陛下已经好几日未曾耕种了,臣日日盼陛下……不吝雨露。”
  最后几个字钻进楚烬耳中,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把将苏云汀拦腰抱起,闷着头就往里间走,苏云汀低呼一声双臂交缠在他脖颈,眼中尽是得逞的笑。
  “苏相如此倾囊相授,朕若还学不会……”楚烬将人压进棉被里,声音已经被火气堵了嗓子,发出又哑又塞的声音:“岂不是,愧对苏相辛勤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