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所有的检查做完后,陈栖乐就申请出院。徐铭帮忙办手续。家乐乐迎来新的投资商,徐铭本该忙得团团转,这几天却一直待在家里,守着陈栖乐。
  陈栖乐一开始的精神状态特别好,他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窝在沙发里,抱着他的蓝色小叮当抱枕,高兴地说:“不就是眼睛看不见了,我才不怕。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你会成为我的眼睛。”
  徐铭搬来一根板凳,坐在他旁边,帮他吹刚洗完澡后还湿漉漉的头发。
  徐铭喜欢陈栖乐十多年,他对陈栖乐的爱,是刻进骨子里的。是即便陈栖乐破碎再多次,徐铭也会耐心地把陈栖乐重新黏好。即便徐铭以后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头发花白了,这样的想法也仍旧不会改变。
  “你不回答我。”陈栖乐抱住徐铭的手臂,晃了晃,“徐铭,我怕。”
  徐铭就搂着他,嘴唇烙在他的眉心处:“我在,别怕。”
  到了晚上,陈栖乐的情绪又会开始崩溃。他会把药丢到地板上,会凶徐铭,他说我就是个废人,以后只能拖累你。
  他说我这辈子出生就拖累我爸爸,我爸爸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还是很爱我。等我长大,我又拖累我妈妈,她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我都没有好好地孝顺她。我妈死后,我又拖累我外婆,她一个七十多岁的人,还要把我带到她女儿家里住,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我自己。
  他哽咽着,蜷缩在床上:“现在我又开始拖累你。徐铭,我是瞎子,我没有办法工作养活我自己,我连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都做不到。”
  陈栖乐把台灯摔碎,徐铭就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补上。陈栖乐把书丢了一地,徐铭就跟在他身后把书捡回,放在书架上。家里的家具,边缘角落的位置都贴上了防碰撞弄伤的塑胶护具。有的碍事儿的家具,徐铭就送给陈子淮了。
  陈子淮过来搬家具时,还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铭哥你养了个孩子。你把陈栖乐都当自己的孩子护着了。”
  徐铭压力都大成那样了,家乐乐超市的人都得仰赖他生活,几个投资人轮番要求他给方案,做策划,要求立马见到盈利。
  即便如此,徐铭也仍旧每天会花时间,把家里布置得更适合陈栖乐居住。他不可能把陈栖乐单独扔在家里,绝不会。
  陈栖乐自怨自艾时,徐铭都没生气。陈栖乐有时候脾气会很好,乖乖地窝在徐铭怀里,说自己不好,说他以后听话,绝不再乱丢东西。
  出院后回到家的第一天,陈栖乐因为上厕所跟徐铭发了脾气。
  陈栖乐找不到厕所在哪里,他也不会用盲杖,就在卧室里瞎转,他撞到了桌子,疼得他坐在地上一直哭。徐铭听见动静走进来,把他抱回床上,陈栖乐憋尿憋得脸红,又不肯跟徐铭说。
  徐铭起身要走,陈栖乐又拉住他。这样僵持了会儿,陈栖乐小声地说:“我要尿尿,徐铭。”
  徐铭牵着陈栖乐的手,将他引导到厕所。他贴心地帮陈栖乐脱掉裤子,对准了蹲厕。陈栖乐难为情地让徐铭走开,徐铭离开后关了厕所门。
  等他再进去,陈栖乐又开始哭了。他的裤子拉链都没拉好,尿液也弄得到处都是。陈栖乐说:“徐铭,你走开。我自己能够打扫干净。”
  徐铭叹了口气,给他把裤子拉链拉好,抱着他离开厕所:“没关系。我早见过了,有什么好藏的。”
  陈栖乐当天晚上特别沉默。
  徐铭把厕所打扫干净后,在阳台抽了半小时的烟。陈栖乐的病因源于他跟叶伟打架那次,脑袋可能撞到玩偶服里的钢筋支架,当时没有及时入院治疗,导致淤血积累。
  每一次陈栖乐发脾气,说自己是废物,徐铭就感到锥心般的痛苦。他白天要偶尔要出门去公司,给投资方的文件他要亲自写,文件还要给专业的人审核,看是否有缺漏。
  他找了个男护工来照顾陈栖乐。陈栖乐不乐意,于是经常发脾气。他说徐铭不爱他,说自己是废人,他说我干脆死了好了。
  徐铭每次听到都会心酸。
  终于在十一月底,因为护工当着徐铭的面,说陈栖乐很作,又难伺候,又总是难以沟通,要求徐铭涨工资。徐铭断不可能为难一个护工,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他当然乐意。
  但在陈栖乐眼里,事情并非如此。
  陈栖乐当时本就病情发作,情绪难以自控,他认为徐铭放弃他,选择劈腿护工。当时徐铭为让他安心,特意买了两只对戒。就连陈栖乐的外婆都被徐铭请到家里,陈子淮和小航等家乐乐的核心工作人员也到场,徐铭单膝跪地,向陈栖乐求了婚。
  求婚当天,大家都在旁边高兴地呐喊,让陈栖乐答应徐铭的求婚。陈栖乐一直不说话,徐铭没有给出多余的时间让他考虑。他给陈栖乐戴上戒指,把陈栖乐的手牵到嘴边,说:“嫁给我,让我一辈子照顾你。”
  那天的天气很冷。寒风席卷街道,人们的呼吸汇聚到风里,街道像呼吸道一样狭长逼仄,光秃秃的行道树像一根根刺扎进陈栖乐柔软的心脏上。
  他不需要别人照顾,他可以照顾好自己。
  徐铭跟护工在外面讲话时,陈栖乐就自以为自己坐在卧室门背后,听别人向徐铭告状,说他古怪难伺候。他不想再见到徐铭,所以堵住门,像蜗牛一样逃避。
  徐铭进屋后,就看见陈栖乐一个人坐在地板上,靠着卧室门旁边的墙壁坐着。
  陈栖乐听见徐铭的脚步声,才发现自己坐错了,没有堵住门。他抿着嘴唇,很不高兴地看着某个方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徐铭弯腰去抱他,陈栖乐忽然发火,推他打他:“我不要你了,徐铭。是我先不要你的。”
  徐铭去亲他,黏腻地吻着他,撕咬着陈栖乐的下嘴唇,发泄似的,要把这个人可恨的言语都吃下去。他撬开陈栖乐的唇齿,闯入口腔,他尝到了陈栖乐刚吃过的奶油慕斯的味道。
  “我不准。”分开时,徐铭这样说。
  徐铭仍旧很轻地啄吻陈栖乐的嘴唇,他舍不得桎梏住陈栖乐,只能两只脚夹住陈栖乐的双腿,防止陈栖乐逃跑。
  “我古怪,很作,难伺候,难以沟通。”陈栖乐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丢到地上,“我不要你了,徐铭。”
  “要吧。”徐铭声音颤抖着,叹了口气,“就算你不爱我,也把我带在身边吧。陈栖乐,别轻易放开我的手。”
  徐铭捡起戒指,没有强行为陈栖乐戴上。陈栖乐知道徐铭把戒指捡起来了,他等着徐铭给他戴戒指,但是徐铭没有。
  陈栖乐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嘴硬说:“我要分手。徐铭,我要分手。”
  第65章 慢腾腾的螺旋
  时间过去十秒钟,一分钟……徐铭忽然发狠,把陈栖乐的手腕拽着,扔到床上。他用衬衫把陈栖乐的双手绑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脆弱又任性的陈栖乐。
  “你要我命,就直说。不用再一遍遍把我的心剖开。”徐铭掐住陈栖乐的脖子,“你还不如说你要我的命。陈栖乐,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
  陈栖乐眼睛明亮,世界确是黑暗的。
  他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像一只很柔软的虾,弓着身子:“我不要你命。”
  “对,你不要我命,也不要我。”徐铭终究舍不得他疼。
  徐铭起身要走,陈栖乐又在慌乱地伸手在空中乱抓。徐铭没让他抓到,而是拿了根烟出来,点燃,站在床边看他。
  香烟的味道让陈栖乐很不好受。他呼吸不上来。徐铭故意把香烟怼到他脸上。陈栖乐让他难受到心酸,他也要让陈栖乐不爽。
  陈栖乐咳嗽两声,被绑缚住的手捧住徐铭的脸,没有焦距的眼睛很明亮,他说:“你以后会感谢我现在的选择。徐铭,你不可否认,我就是你的拖累。”
  “我没说过的话,你不要扣到我头上。”徐铭握着陈栖乐的手,将他扔回到床上,压上去,“我要是再狠心一点,我就把你关在我家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从早到晚,都只能接触我一个人。”
  他狠狠地在陈栖乐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咬住陈栖乐的喉结,他就是要陈栖乐疼:“我狠不下心。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从我懂得爱情是什么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
  陈栖乐真正离开那天,徐铭没有去送他。李荀来接他走。他不知道当初安排叶佳来接近他的人是李荀,也不知道宝得利是李荀旗下的产业。
  他似乎总在做错误的选择。
  他离开徐铭家前,用录音笔录下了自己想说给徐铭的话。
  他说——
  “我没有被除家人以外的人爱过,我不懂得爱情该是怎样的。
  徐铭,我们不要比谁爱谁爱得更多,好不好?
  我知道,如果我当着你的面跟你说,我还是很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你就不会放我走了。
  徐铭,我能够留给你的最好的礼物,就是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