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2节
  姜青野正色道:“北境军的鹰旗还插在高阳关石碑上,何须遣妾安社稷?”
  萧悬黎眸色深深,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收回,幽幽道:“可北境军的传人,成了皇城司爪牙。”
  姜青野不足而立,已登枢密使之位,升官速度之快,大凉历朝,绝无仅有,他手上沾过的同僚的血,只怕不比从前北境杀敌沾得少,可不正像是皇城司的狠辣作风。
  彼时拳头向外,如今只剩同室操戈。
  触及姜青野的伤心事,他眉头一拧便要发作,可目光触及那张带着淡淡泪痕的脸,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能硬梆梆撂下一句:“那也轮不到你来逞英雄!”
  “这不是逞英雄,小姜将军。”
  轻声却坚定地一句小姜将军,把姜青野叫哑了火。
  好像这些年的处心积虑都没发生过,他还在父兄手底下做一个小小先锋官,驻扎巡防,提枪跃马,弯弓杀敌。
  那就更不能叫她一介弱质女流深入虎穴换取和平。
  姜青野打定了主意,不再与她多言,起身准备下轿时,轿身剧烈晃动了下。
  姜青野习武之人,飞快稳住了下盘,还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萧悬黎一把,避免她带着这一头珠翠磕在铜车壁上。
  “怎么了?”看他面色不虞,难不成这响动不对劲?
  姜青野指了指轿门上梁,“契丹穿云响箭,此箭非六石弓不能开,有这等臂力,只能是耶律谅拙。”
  姜青野掀开轿帘,徒手拔出了插进轿门横梁上的响箭,递给萧悬黎,“他臂力不佳,估计只有这一箭之力,不足为惧,我去会会他。”
  他掀帘出去,朱帘翠幕钻进来,翠幕脸色凝重起来,“娘子,契丹一个小队从北边来了,嚷着是来接亲,却穿了重甲胄。”
  萧悬黎心里有了数,眼神一凛,“那便不是接亲,他是猎鹰来了。”
  车外的骚乱与刀兵之声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萧悬黎正了正头冠,举起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嘱咐朱帘翠幕:“你们两个在轿子里,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说完她昂首挺胸地踏了出去,有她这和亲新娘在,契丹若不停手,便是背信弃义,大凉打回去有理有据。
  富相公举着砍刀闭着眼胡乱挥舞,倒是没受什么伤。
  稍远处正与姜青野缠斗的人铁甲铁盔手持长柄骨朵,正将骨朵上的蒺藜砸向姜青野的面门。
  姜青野持刀格挡,倒也未见吃力。
  这人应该就是姜青野方才提过的耶律谅拙了。
  萧悬黎不懂武功招式,但她能感觉到比起用长柄武器五大三粗的契丹武士,姜青野的怒气更盛,出手更急。
  对面的花脸武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佻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下劈骨朵时上下打量姜青野,操着一口硌牙的汉话刺激他:“你不如你父亲耐打,这骨朵打烂他的脑袋时,他也没露出这个表情。”
  姜青野气息陡然一滞,下手章法也乱了一瞬,与身经百战的对手对阵最忌分神,就这一瞬,便被契丹武士抓住机会,一骨朵打在他肩头。
  打得他肩膀绽出血花。
  萧悬黎看得心急,高声喊他:“小将军,莫要意气用事,擒贼先擒王。”
  二郎,不要意气用事!
  父亲最后对他说的,也是这一句。
  姜青野摁着压在他肩上的骨朵,用两败俱伤的方式尽全力往身前一拽,契丹武士没防这一手,被借势跃起的姜青野踹倒在地。
  那柄重锤被姜青野夺过,插进了契丹武士的铠甲中。
  这人硬气,没吭一声,屈指成哨,吹了个古怪的调子。
  原本与大凉送亲队伍缠斗的契丹小队立刻往这武士身边回防。
  还有同方才在轿中听到的一样的声响传过来。
  “小心!”
  贴着轿子站的萧悬黎动作快过脑子,姜青野听到她的提醒回头看时,萧悬黎已经挡在他背后。
  那被六石弓射出来的第二支穿云响箭,穿透了萧悬黎的胸膛。
  她头顶那盏尊贵的冠先落了地,姜青野接住她时才发觉这人究竟有多轻。
  萧悬黎的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洇湿了她的嫁衣。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有些遗憾也有些释然,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小将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目,耳朵里嗡嗡声响成一片,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他抱得这样紧,是在替她惋惜吧,她这样年轻,就要死了。
  “小将军,”她有些替他担心,“契丹有两个能开六石弓的人了。”
  她听不见姜青野的声音,只能自顾自交代自己想说的。
  她努力将胳膊抬起一些,露出自己腕上的玉镯给小将军看,示意他将镯子褪下来,“悬黎无所愿,但求将军,应承太后,照拂我母,保全照楹。”
  “姜青野。”她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北境雄鹰翱翔在北境吧。”
  别回汴京去尔虞我诈了。
  明明是出于本心的以身相护,却还是算计着让他惦记这一次救命之恩,让斩杀朝臣的复仇刀重新成为大凉北境的堡垒。
  虽然她不后悔这样做,但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不要过这样的生活,萧悬黎有些可悲地想。
  萧悬黎还剩最后一点力气,想碰碰姜青野的脸,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永远都在滚着黄沙的高阳关,落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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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收《富花生观察手册》,下本开
  泽兽,通体雪白独角金瞳,巍峨身躯四蹄有力,能言,达知万物之精,以戒于民, 为时除害。
  可当神兽白泽的封印被解开之后,她却成了神仙妖怪口中的“害”
  而解她封印的,是个没有半点质疑和害怕,丝滑接受眼前状况,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的普通人类。
  福德正神告诉她,重新填满白泽图,便可返回白泽乡。
  白泽图中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精怪散落四方,根本无从查起。
  想让她堂堂白泽老死人间可以直说。
  “花生我会跟你一起找到所有精怪的!”解开她封印的傅政逾眼睛精亮充满斗志,摸狗一样摸她的头。
  区区人类,只活百岁,但是大言不惭!
  而且谁准许他给取名字了!还真把自己当个爹了吗?
  好烦好想违背种族天性去吃人!
  但是不行,萧瑟秋风今又是,在她被封印的这些年早已换了人间。如今的律法,已经不支持她吃人了。
  从此精怪叫,鬼神扰,还有一个解她封印被迫绑定的快乐大狗活爹傅政逾,白泽的生活鸡飞狗跳。
  第2章
  明令十年端午。
  还不到正午,烈日已如烈火,贵人们贪凉怕热不肯出门,汴京的小贩们却摩拳擦掌望日而动,预备了纳凉冰饮,挑着扁担、推着小车沿街叫卖。
  更有头脑的小贩,早早瞅准了机会在金明池畔占据了好位置,期盼今日接着龙舟争标的机会大赚一笔。
  官家与大娘娘宽仁,原本只对百姓开到四月初八的金明池与琼林苑,今年破例开到了端午。
  今日更是圣驾亲临金明池,在水心殿上主持争标,与民同乐。
  金明池上长达二十丈的大龙舟为首,领着百姓主划的虎头船和飞鱼船随着震天的鼓声在各自的水道上你追我赶。
  金明池沿岸置了一圈遮阳彩棚,彩棚里观赛的百姓人头攒动,为各自看好的小舟高喊呼号,手舞足蹈。
  人群中,绯红旋裙外罩灯笼锦直袖衫的小娘子,旋裙如火,惹得临近路人频频回顾,想知道她的帷帽之下是怎样的姿容。
  她却浑不在意,正将编好的五色丝绦往身旁的绿衫娘子手上捆。
  “端午安康,驱邪避灾,从此万事顺遂,百鬼莫近!”
  温照楹弹了弹丝绦上的吊坠,得意地拍了拍手。
  魂游天外的萧悬黎被手腕上的沉坠唤回了心神,温照楹拉着她逆着人流朝外跑,嘉陵水绿色短褙子下,乳白色褶裙裙摆上星星点点的金线蝴蝶,随风而舞。
  今上力行节俭,自然是看不惯她连衣料都如此奢靡,可前有她爹为国捐躯,后有大娘娘偏疼偏宠,圣人瞧不上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斥责过。
  若不是因入不了官家的眼,此刻也下不了水心殿。
  两个人一直跑到玉津园,温照楹才停下来拉着她慢慢走。
  “你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魂不守舍地?”
  照楹撩开了悬黎的帷帽,探了探她额头,确定她没发烧。
  大凉第一美人满是紧张担忧的模样恰如西子捧心,萧悬黎无论看过多少遍还是会被惊艳。
  不知小姜将军有没有听她的遗愿保全照楹。
  “我没事。”悬黎握住照楹的手,带着她往人少阴凉的地方走过去。
  随手掐了一枝石榴花别在照楹发上,“我只是在回顾我那言不由衷的一生。”
  准确说来,是言不由衷的前生。
  高阳关当胸一箭后,再次醒来是明令十年五月初一。
  也就是十二年前。
  醒来浑浑噩噩地混了一日,疑是魂归离恨前阎王特许她来跟阿娘姨母告别来了。
  直到第二日又醒来,还是明令十年,这才觉察出不对。
  又活一遍啊。
  萧悬黎叹口气,她前世活得辛苦谨慎,但也做出了她每个当下能做出的做好的选择,无悔事无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