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板出来递菜单,一看,都认识,全是过去的熟脸。赵屹、陈景柯就住岐城,来得多,边点边和老板攀谈,柏松霖拿纸巾把桌面擦了一遍,听老板叫出了许槐的名字。
  一问,原来许槐高中时在这帮过工。不止这家,街上的小馆子他都去过,还搬过货、发过传单。
  当时街上的馆子无一例外是小本经营,没有非雇人不可的需求,但知道许槐是给自己挣上学的费用,都不约而同找活叫许槐过去干,一家一家轮着来,商量好了似的,其实就是给孩子点钱花。
  许槐当然明白,那会不懂这么多年过去也懂了。柏松霖等许槐和老板特别认真地道完谢,问他:“你大伯不是给你出杂费了?”
  “我爸不让我花大伯的钱。”许槐解释,“高二那年他来学校打我就是因为知道了杂费是大伯出的。后来我就自己挣了。”
  柏松霖没说话,到烤串和啤酒上桌都沉着脸,心里窝火。赵屹、陈景柯一人开一罐啤酒先沾了口,陈景柯还摇了摇啤酒罐活跃气氛,对柏松霖说:“一会你开车。”
  “我扛着车走回去也不载你俩。”柏松霖都无语了,手拉开拉环又搁下。
  许槐瞄他一眼,放下吃了一半的烤串,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
  “你喝什么?”柏松霖去拿许槐手里的酒罐,“看你也没量,喝大了晚上还睡不睡了。”
  许槐没让他拿到,小心用手圈牢:“都开了,我就喝一罐。”
  “想喝就喝,啤酒还能喝醉?”赵屹帮腔,怼柏松霖道,“就你手伸得长,什么也管。”
  陈景柯说:“他是自己喝不上,难受。”
  柏松霖懒得理他俩,看许槐吃一会串小口喝一口酒,神态清明,就没再制止。许槐一口一口喝得挺嗨,他不喜欢酒味,但今天见了很多人、想起很多事,他心里不如他表现得那么平静,想喝点东西往下压一压。
  也可能是话都说出来了心里发空,像把过去的一部分自己解剖剥离,得喝点才能填满。
  许槐咕噜咕噜喝了三罐,开始还听柏松霖他们说话,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下巴杵在桌面上数烤串的签子玩。数到最后他都快睡着了,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等裹着外套坐上车才被柏松霖轻轻拍醒,问他想不想吐。
  柏松霖的脸离他很近,皱着眉,神态里有种凶了吧唧的担心。许槐突然特别高兴,特别特别高兴,他伸手戳一戳柏松霖鼻梁边上的小痣,傻傻地笑了起来。
  第19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柏松霖在车上骂了赵屹和陈景柯一路,就这许槐都没醒,踏踏实实睡到车停,被柏松霖扛上三楼。
  扛的姿势有点不舒服,下来许槐就吐了。柏松霖非常嫌弃地开排风收拾,又把他捉到洗漱台前洗小狗一样给他洗脸、叫他漱口。
  许槐“呸呸”地往外吐水,脸湿漉漉的,柏松霖给他擦干他就冲柏松霖笑。
  “还笑呢,等你清醒了再收拾你。”
  柏松霖掐着许槐的腋窝把人提进淋浴房,蹲下身,挽起袖子冲洗许槐的脚。许槐这会半醒不醒,觉得脚周围热热痒痒的,便蹦蹦跳跳地踩水,溅了柏松霖一脸。
  “下雨了。”许槐摸了摸柏松霖的脸,“我给你打伞。”
  柏松霖不知道这狗崽子是装乖还是真醉,说完还拿手撑他头顶上了,叫他想发火都没发出来。许槐只管举着胳膊,没一会人腾了空,他懵懵地用脚踩空气,很快被柏松霖放上床卷进被子里。
  “张嘴,”柏松霖接了温水直接塞到许槐嘴边,“喝。”
  许槐咕噜咕噜往水里吐泡泡,柏松霖“啧”了一声,他又赶紧吸溜着喝水,眼睛亮晶晶地贼着柏松霖。柏松霖放下水杯都出汗了,感觉养个儿子也不过如此。
  “先睡吧,我去冲澡。”
  许槐看着柏松霖走进卫生间,门一关,放水的声音淅淅拉拉响起。他闭上眼躺了会,觉得热,把胳膊腿伸出来又觉得凉,如此几回,怎么都不舒服,他腾一下坐起来把被子踢下了地。
  于是等柏松霖干干爽爽地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许槐胳膊抱腿坐在床边,一脸郁闷。
  “躺好去,拿被子撒什么酒疯。”
  柏松霖冲了澡心情也好了,不和小醉鬼计较,弯腰捡起被子。许槐却很不满意,指着被子说:“它欺负我。”
  “你怎么欺负他的?”柏松霖躺下抖开被子,在被面上拍了一下,“不像话,他都醉了你还不让着。”
  许槐一直盯着柏松霖,看他替自己教训被子,解气了,开开心心钻进去,腿一上一下在被窝里踢腾,嘴还“噗噜噜”地假装吹泡泡。
  柏松霖被他逗笑了,问他:“你是真醉假醉?这么能折腾。”
  “我没睡。”许槐这会耳朵不好使,“醉”、“睡”不分,“我还要说话呢。”
  柏松霖笑得停不住,主要是许槐的表情特别执拗,执拗到傻,不知怎么就戳中了他的笑穴。
  许槐在边上默默看着柏松霖的肩膀、胸膛随着笑一震一震,人凑过去,把脖子往上一翻。
  “你为什么光笑,不和我说话?”
  许槐质问柏松霖,很孩子气。柏松霖愣了几秒,他没见过哪个人能把脖子拧出这么大的角度,好像也就在鲁班身上见过。
  柏松霖伸手托了把许槐的后脑勺。
  “你是不是不爱说话?”许槐想了一会,顺着柏松霖的手掌蹭了蹭,脑袋一偏,特别自然地靠进他的肩窝,“那我和你说话。”
  这个动作完完全全是狗子撒娇。毛绒绒的脑瓜一靠,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仰望你,赖唧唧的,你推它它还贴得更紧。
  许槐现在就是这样,仿佛得了鲁班的真传,在被柏松霖反复推了几次后也没恼,还坚持靠着柏松霖说话。
  “学哥,我觉得今天好长。我想起了很多糟糕的坏事,很难过。可是也遇到了帮过我的好人,又很温暖。”
  柏松霖推不下去了,一声“学哥”叫得他心尖麻麻的,再硬的心也给叫软了。许槐感觉推他的那只手放在他头顶抓了抓,抓得他丢了骨头,坐不端正,必须追着手让它再抓两下。
  许槐追了一阵,忽然直起身子面向柏松霖。
  “我今天忘了和老板说再见。老板以前很照顾我,知道我吃不饱,每次我去帮工都会给我的馒头里夹很多肉。”
  柏松霖觉得许槐快遗憾哭了,眼睛垂着,嘴扁着,变成了特别可怜的一个小朋友。
  “老板知道你走,我替你跟他打过招呼了。”柏松霖用拇指推了推许槐的脸肉,和声讲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轻,“你趴桌上睡着的时候赵屹还去后厨录了老板烤串。他很会拍东西,等剪完发出来,会有更多人关注到这家店的。”
  许槐坐着听,眼睛一眨一眨,没有出声。这段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长了,他理解能力有限,需要认真思考。
  很久很久之后,许槐问柏松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谁对你好?”柏松霖撤了手,掌心平平地在许槐脑门上一拍。
  “你,就是你。”许槐没被这一巴掌吓退,酒精上脑也有好处,给了他别样的胆量和逻辑,“你就是对我好。赵屹是你朋友,没有你在中间他也不会去给老板宣传。”
  柏松霖嗤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害臊。”
  “你说我吧,说吧说吧。”许槐又不委顿了,再次狗化,把脸伸过去差点蹭柏松霖脸上,“你说我也改变不了你对我好的事实!”
  柏松霖往后躲了一下,许槐捧着他的脸嚷嚷,毫不气馁:“你很凶,脾气不好,但你是个好人。学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柏松霖被烦得够呛。许槐这会吓唬也吓唬不住,冷嘲热讽一概不听,扬起巴掌他还上赶着往上贴,就非要一个关于为什么的答案。
  这简直是仗着酒劲撒泼打滚,硬要往他心里乱拱乱撞。那里他都没好好开垦过,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长,狗崽子就这么生猛地闯进来,无知无畏,也不怕划破了头。
  “我乐意!”柏松霖回他回得硬梆梆,像在发飙。
  许槐想了想,把这三个字咀嚼几遍,眼睛忽地锃亮锃亮。
  柏松霖面对着他,第一次被他看得发毛。
  “学哥,”许槐叫他,尾调颤颤的,很欢快地上扬,“谢谢你乐意。”
  说完许槐又捧着柏松霖的脸看。柏松霖这次没有推他,眉眼深深,不爽烦躁里带着股迷茫,让他少见地多了点忧郁气质。
  许槐很喜欢,越看越喜欢。他凑过去在柏松霖额头上亲了一大口,“啵唧”一声,特别用力。
  用力到柏松霖感觉自己被嘬出一个洞,思维和反应力全都呼呼从里往外漏。罪魁祸首许槐往床上一栽,美美地合上眼睛。
  一夜过,天又明,这次一看就没睡好的是柏松霖。许槐跟在他后面下楼,有点心虚,全程没敢跟柏松霖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