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其实许槐没想好他要去哪,迈腿往街口走,潜意识里,他是想去街口等柏家叔侄。这个点该吃午饭了,一路过去,但凡是有人在家的院里都往外飘香味,他却没心思想饿不饿,脑子里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灾祸现场,根本不受控。
  快走到杨树的卖店,有人在身后“嘿”了一声。
  许槐吓一激灵,转身的同时听着郁美妞问:“你丢魂儿了?”
  郁美妞端个小电锅坐在台阶上,锅里的面和菜刚煮开,腾腾冒着热气。鲁班仰起鼻子嗅了嗅,大摇大摆过去挨着她坐下。
  “没有,”许槐忍着口水说,“我出来走走。”
  郁美妞“嗯”了声,埋头咕噜咕噜嗦面。许槐不知道直接走开合不合适,没话找话道:“你吃面呢?”
  问完他就被自己蠢到了。郁美妞咧开嘴一笑,很明媚地说“是啊”,又问他:“你饿不?饿的话就去我家里坐坐,我那儿吃的不比杨叔店里少。”
  说着她冲院里偏了偏脸。郁美妞的爸妈在县医院家属院住,这座小院平时就她一个人,被她改造成了宠物医院兼流浪猫狗的临时收容所。
  许槐进去过一次,里面收拾得很利索,每只小动物都被妥帖安置,没有一点邋遢、萎靡的气象。
  “谢谢,我不饿。”许槐摇了摇头,想叫鲁班过来,叫不动。
  “看来它饿了。”郁美妞逗小孩那样冲鲁班打了个响舌,站起来把锅往许槐手里一塞,“你等我会儿,我给它抓把吃的。”
  许槐抱着锅等,鲁班却是一秒钟也等不了,很厚脸皮地跟进去要吃的。许槐的眼睛跟着她俩走,目视郁美妞把鲁班领进东墙根的矮房,那里是个阴凉的仓库,里面存了很多猫粮狗粮和小罐头。
  鲁班最不挑食,这会应该吃得很香。
  许槐把手里的小锅往高端了端,面条的鲜味扑上来,汤里滴了香油和辣油,勾得许槐一下子觉出了饿。
  他往院里瞄了两眼,很不好意思地低头闻了闻,偷偷摸摸的,闻出了点奶油的香甜。
  这不像面里该有的味儿……
  许槐耸耸鼻子,正要顺着去找,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一踢。
  “不在家等着跑出来干吗?”柏松霖捏着后脖子把许槐调转过来,“还站人家门口,小要饭的似的。”
  柏青山从车里探出头跟他笑笑,许槐马上回了个笑,心瞬间落地,又踏实又高兴,想端着锅蹦几蹦。
  “问你话呢,”柏松霖加了点力道,叫许槐正过来只能看他,“就知道笑。”
  柏松霖手劲大,许槐被捏得挺疼,还捏出了点委屈。他当即对柏松霖皱眉。
  “我雕完东西下来没找到你们。一个人也没有!”
  柏松霖“嚯”了一声,退开一步歪头打量许槐,突然又跨近到他跟前,两手捏着他的脸蛋揉搓,玩面团一样。
  “给你发消息你看了么?你那手机就是个摆设!还敢冲我嚷,再嚷一个我听听!”
  柏青山在车里看热闹,一句不带劝的。许槐被柏松霖凶过第一句眉头就解开了,很舒展,乖乖让柏松霖搓扁揉圆,丁点不躲,嘴都嘟成了个“o”型还能瞅着空说话。
  “霖郭……我绰了……”
  给欺负成这样了还认错呢,柏青山这会不拦一下觉得良心都过不去。
  “柏松霖,差不多得了。”柏青山伸手按了下车喇叭,“你拿着锅叫小槐先上来。”
  柏松霖嘴上没回柏青山,又狠狠揉了许槐两把才把锅接手,对着车后座抬了抬下巴:“上去看看。”
  许槐赶紧脱身,一只手开车门一只手蹭蹭自己脸颊。
  都麻了,柏松霖捏他完全是随心所欲。
  许槐心里嘟嘟囔囔地上车,跟后座的蛋糕狭路相逢。巨大一个,比上次杨树买给柏青山的还大。
  那股甜味直冲鼻子。
  “小叔,是霖哥过生日吗?”许槐悄悄问。
  柏青山还没说话,柏松霖先在窗外“嗤”了一声。
  许槐闻声去看,柏松霖从窗户缝伸进手弹了他一下,脆得都有回音。
  “傻蛋,你自己生日也不记得?”
  第21章 命算个什么东西
  许槐的生日在六一,非常好记,柏松霖头一回看许槐的身份证就记住了,还和柏青山私下说过,说怪不得这狗崽子长得小,原来是生在儿童节。
  可许槐不记得,印象里他没过过生日。以前妈妈在的时候偶尔会给他煮碗面,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期待,便再没有记日子的必要。
  许槐盯着蛋糕沉默。
  “柏青山,你去叫杨叔出来。”柏松霖转而对他小叔说,“蛋糕买大了,咱仨也吃不完。”
  柏青山低了低眼睛,没动,只道:“吃不完放冰箱。小槐过生日,叫他……”
  “又不是外人。”柏松霖见状直接敲了敲许槐那侧的车玻璃,“你给杨叔打电话。”
  许槐刚才根本没听这叔侄俩说什么,听着玻璃响很茫然地去看柏松霖,眼睛水粼粼的,有一点可疑的红。
  “霖哥……”
  许槐出了个小小声的动静。柏松霖头皮一麻,立马截断了:“别矫情啊。打电话。”
  柏青山从后视镜里瞭了许槐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许槐默默深吸口气,掏出手机找杨树的电话号码,看到了柏松霖一个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我和柏青山出来买蛋糕了」
  「你看你喜欢什么口味?水果巧克力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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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后又是两条。
  「算了,买什么你吃什么吧」
  「回去我就没收你手机」
  许槐没忍住笑了一下,拨通杨树的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家里吃饭,带点囊囊的鼻音,没好意思说是自己生日。
  杨树答应得特别痛快,还隔空喊话柏青山,说他烧了只鸡,一会带着去。
  挂了电话许槐原话转达,车外的柏松霖已经把小锅还给郁美妞了,说等切好蛋糕让许槐送过来两块。许槐“嗯嗯”地开了车门,鲁班吃得不少,抱过来肚子溜圆,沉甸甸一个。
  说过几句话,杨树上车,柏松霖也坐进来,开口先训鲁班没出息,每回不管去谁家也装饿要吃的。
  许槐摸了摸鲁班,借机用手捂住它的耳朵,怕它伤心。
  柏松霖瞥见许槐的小动作,立马转移训话目标。
  “你更没出息。别人给你买个蛋糕你就感动,这要出去还不得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你们又不是别人。”
  许槐回嘴,其实一点也没不高兴,挨凶挨得舒服极了。他的心现在和鲁班一样躺得四仰八叉,完全是摊平的、敞开的。
  柏松霖哑火了,没再说话。杨树拿手扣着嘴看窗外,无声地笑得一抖一抖,柏青山侧过膝盖撞了下他的腿。
  回到小院许槐只需要等着吃,三个人谁也不让他进厨房干活,他一去柏松霖就凶他。许槐挺无聊的,这会也不想雕刻了,干脆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人矮矮一个,和鲁班并排像两只小狗。
  柏松霖不经意看见,顿时哑然失笑,隔一会走过来给许槐塞一口吃的。迎着太阳,他脸上每一处线条都有暖融融的光影。
  太奇怪了。许槐看得有点呆,觉得明明一个形容堪称锋利的人,在这一刻竟然会让他感到柔软。
  也让他感到自己是柔软的。
  这种超出许槐理解能力的感受一直持续到上桌吃饭。柏松霖把蛋糕摆在中间,在上面插了三根点燃的蜡烛让他许愿。许槐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许出来,脑子里空空的,毫无所求。
  他就这么吹灭了蜡烛。
  “行了,现在你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三了。”柏松霖握着刀柄移到许槐跟前,“切蛋糕吧。”
  柏青山那辈的人爱说虚岁,生在腊月还要虚成两岁。柏松霖一直不习惯这种记岁方式,平白给人说老了,对上许槐这种脸嫩的就更不合适。
  私心里,他觉得许槐是特别小的一个小孩儿。不是弟弟的那种小,是小玩意、小东西的那种小。
  是那种……特别可爱的小。
  许槐握过去,没握在富余出来的那截刀柄上,直接握在了柏松霖的手背上。他自己毫无察觉,也没太接收到柏松霖和他说了什么,只知道是要切蛋糕。
  这会他正陷在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里,很亢奋。
  “霖哥,小叔、杨叔,”许槐的喉结一动一动的,“我觉得我今年的命特别好。我都没想过。”
  没想过会遇到你们,有了安全的居所、喜欢的工作,还有一点攒下的钱和眼前的大蛋糕。这些许槐没说出来,但屋里的人多少都能听懂。
  柏青山和杨树同时把眼睛从许槐的手上移到他脸上。
  “小槐,你以后会一直这么好命的。”柏青山的声音里含着点笑,入耳温柔,“你看,你一来,院子里的槐树都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