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许槐枕着胳膊侧脸看他,昏昏欲睡,眼皮都没怎么打开。柏松霖把手贴在他挨踢的地方揉,掌心有药,油津津的,又很热乎。
  许槐觉得柏松霖就像个腾腾的火人儿。
  “明天早上别自己洗漱,等我起来给你洗。”快睡着的时候柏松霖嘱咐,还非要他回应,“听见没有?手不许沾水。”
  夜里的柏松霖总是连命令也不太凶。许槐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贴过去挨着他的大腿睡熟。
  打第二天开始,许槐丧失了水的使用权,柏松霖看他看得很紧,怕沾了水伤口感染。本来他还要带许槐去打破伤风,但许槐说他以前打过,还在疫苗有效期,不用再打。
  柏松霖就不提了,狠狠胡噜了他脑袋两把,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又过了几天,杨树搬进小院,是趁正午悄默声儿来的,结果正给柏松霖、许槐撞见。柏青山出来帮着杨树把铺盖卷和其他东西放进自己那屋,一趟趟笑笑的,脸不红心不跳。
  倒是杨树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收拾完就敲门叫柏松霖出来,俩人去外面聊了。
  柏松霖和杨树从小院走到街口,一路忍笑忍得相当辛苦,听杨树说他们小时候的事,说柏青山有多好,重点不明确,迂回了很久也没说到正题。
  两人沿街巷来来回回走过七八趟,柏松霖终于忍不住了,在杨树的卖店门口笑出了声。
  “杨叔,你搬来我高兴。真的。你早就该搬来了。”
  杨树听了笑笑,笑得挺腼腆,手却忙活,摸摸衣服,又伸进裤兜里掏掏。柏松霖看着他忽然生出点恍惚,好像自己还是那个把自尊心顶在脑袋上过的青春期少年,挨饿受委屈从来不说,也不回家,就在杨树的店前面转悠转悠。
  杨树每回都跟现在似的掏裤兜,掏个零嘴给他吃,再带他下馆子吃顿好的,啥也不问。
  “小霖,”杨树叫他一声,中断了柏松霖的思绪,“柏远山今天说青山被开除那事,其实那事……”
  柏松霖摆摆手,让他甭解释。
  “柏青山人是好人,养我成人、对我也好,就是有时候傻了点,欠个人管他。”
  柏松霖顿了顿,很多话涌在心口上、卡在声带里,最后能说出来的是很简单的一句。
  “那个人能是你,真挺好的。”
  第30章 初恋那些事
  伏天生猛,下关县像口盖了盖子的蒸笼,水气混在热气里,就连山脚下的小院也凉快不到哪去。
  这种天气容易没胃口,小院里消耗最多的就是西瓜。四个人带一条狗平均每天得吃俩西瓜,杨树天天起早,去集市上挑熟透的回来放冰箱里冰着,到中午柏家叔侄再给切成块。
  反正是不让许槐动刀,柏松霖怕西瓜汁流出来沙得他手心疼。许槐这些日子吃西瓜都用的小勺。
  时间也是清甜滋味,就在这一勺一勺的西瓜里过去两周。
  八月来了,天快立秋,被搁置的临曲县之行重新提上日程。
  柏松霖和当地文旅中心的工作人员敲定时间,提前几天给柏青山打预防针,让他看好许槐。柏青山开始还答应,后来都懒得听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怼人。
  “你都是我带着长起来的,小槐我还带不了吗?他可比你好带多了。”
  “他哪好带?也就脸长得乖点。每天不是这碰一下就是那磕一下,痂刚定好就能让刻刀柄给杵破了。”
  柏松霖一一列举许槐的笨蛋行径,把他说成了个活脱脱的小麻烦精。其实在他心里还不止于此,许槐现在认错认得那叫一个溜,还特别会钻空子,瞅着他脸色稍缓一点就贴过来耍赖,根本骂不怕。
  杨树在旁边听了全程,似笑非笑,用一种貌似建议的语气认真道:“你都管不住,我们更不好管了。要不你干脆给他打包带走得了。”
  杨树其实是逗柏松霖呢,旁观者清,有这机会不逗白不逗。柏松霖却一点没听出来,智商全让许槐给磨完了,还觉得杨树说得挺有道理,转脸就跟那边沟通,说到时候多带一个助手过去,不用管他吃住。
  说完心也定了,没看见杨树给柏青山打眼色打得飞起。
  许槐在出发前一天才被通知行程,连去带回三天,还是住两个晚上。他没意见,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利利索索用十分钟收拾了个小包,但晚上睡前贴着柏松霖没完没了地问东问西,像小孩要去春游似的。
  最后是柏松霖嫌烦,给他嘴捂上才消停。
  第二天两人起个大早,柏松霖先开车去岐城接赵屹。赵屹挺早就想去临曲县拍牌楼,一直这事那事没去成,听说柏松霖要去,正好搭他的顺风车。
  去的前半程车里挺安静,柏松霖放着点音乐,许槐就着塑料袋吃西红柿。西红柿全是从薛老头院里摘的,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但许槐爱吃,几乎一天一个。
  柏松霖笑话他长了个西红柿脑袋,除此以外就是让他不许把汁儿漏车上,不然就停车揍他。
  许槐因此吃得很小心,十个手指头都快吃嘴里了。
  车里也就安静了这一段,接上赵屹以后很快就变吵了。赵屹和陈景柯都沾点话唠,你应一句他能自己说十句,一个人比一窝鸭子动静还大。柏松霖不怎么搭腔,赵屹就一路跟许槐说话。
  许槐不烦他。赵屹讲话挺热情洋溢的,而且听就行了,不用他怎么张嘴。
  车快开进临曲县时途径曲河,柏松霖靠边停车,赵屹下来一顿找角度拍照。许槐和柏松霖都没有拍照的习惯,只站过去放眼四望。
  眼前的这条河太阔,气质和山一样,是雄浑粗犷的,浩浩汤汤、湍急无束,甚至味道都带股淡淡的土腥。
  配得上头顶这片天,从前往后、从后往前,统统看不到头。许槐长长吸了口气,吸得有点轻微的窒息,这种窒息又让他感觉自由。
  好像胳膊一伸开就能飞起来,边飞还可以边转圈,往河里扑通扑通扔石头。
  也无所谓飞到哪去。飞一阵飞累了他回头就能栖在一棵树上歇息。很好很大的树。
  赵屹拍够了坐回车上,在群里发视频@陈景柯。陈景柯暑假比平时还忙,这趟没去成,但消息回复得很快。
  陈景柯:?
  赵屹:让你不跟着来,后悔去吧
  陈景柯:我那问号不是这么解读的
  陈景柯:我是想问
  陈景柯:视频里闪过去的是小槐吗?
  陈景柯发消息的特点就是一句话掰成三句话说。柏松霖的手机嗡嗡震,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又塞回去了,懒得回复,抬手招呼许槐上车。
  赵屹:是啊,你没瞎
  陈景柯:……
  陈景柯:我以为你瞎了呢
  陈景柯:小槐去你还去什么?不嫌自己太亮?
  赵屹:亮点好,我给临曲人民送光明去
  俩人一来一回在群里说话,还斗图,转眼消息就蹦到几十条开外了。柏松霖把手机声音按掉,最后这截路得以恢复宁静。
  开进临曲县正是中午,还没到柏松霖和对方约定的时间,三人先在路边找了个小馆吃饭。牛肉丸子汤是馆子招牌,可以加面、加粉,不吃肉的也可以把肉丸换成菜丸子,红汤醇厚,鲜麻滋味扑了许槐一脸。
  还配了当地特色的石头饼,包有椒盐和红糖两种馅料,在石子上烘烤而成。赵屹站在炉边一顿拍,拍够了才坐下拿饼蘸汤吃。
  饭桌上赵屹的话明显少了,情绪低落,柏松霖看他几眼,问你和柯子聊天还能聊抑郁?赵屹拿勺子在汤里和泥,听后说没有,我是刚刷着婷儿的朋友圈了。
  柏松霖顿时闭嘴,埋头吃饭,后悔自己多这句嘴。然而赵屹的开关已经被按下,搁下勺子说婷儿这两天去岐城玩了。
  “那咋?要不你现在掉头回去?”柏松霖问他,“分手八百年了还磨叨。”
  “不是那么个事。”赵屹摇头,“别说她发的是去玩了,就是她发的是和别人成了,我也只可能祝福不可能搅合。”
  “那不得了?你还难受啥?”
  “接受这个结果不妨碍我在心里难受会儿啊。毕竟好了几年,我又就谈过这一个,初恋,白月光……”
  “再白月光你俩处不来也白搭。”柏松霖打断他施法,“分了合合了分的,不够累得慌。”
  柏松霖觉得赵屹和他这初恋刘溪婷属于典型的有感情没缘分。两人都是特好的人,做朋友也玩得来,就是一谈恋爱就哪哪都不对,还总跑不到一条道上,一个追着一个去,另一个立马就被命运引去别路,几年时间净谈异地恋了。
  “我说要复合了吗?我是感慨,我和她老是岔开……”赵屹说着说着快给自己说恼了,直接略过柏松霖,摆摆手道,“算了,你没长那根筋,我跟你聊不着,我跟小槐说。”
  许槐正吃得香呢,这些话都没往耳朵里进,被点名以后眼神非常迷茫。赵屹看他这样就生出点逗着玩的心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换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