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碘酒的味道蔓延开来,棉签压到伤口上时,向微明疼得瑟缩了一下,但他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
  “为什么非要这样?”况陆英终于说话了,声音很轻,仔细深究,能感觉他是带着困惑在问的。仿佛向微明的种种举动,比他见过的最为复杂的商业案例都难懂。
  向微明的抽气声像一根细线,将什么东西拉扯开,又切断了。
  况陆英又说:“把自己弄伤,是觉得我会心疼吗?”
  第7章 只有你是我哥
  向微明蓦地瞳孔微张,没想到藏在愤怒表象下的真正渴望会被揭穿,他输的一败涂地。
  随即挣扎着要把手腕抽出来,倔强地低吼:“谁要你心疼,我恨死你了!”
  然而况陆英的手劲更大,牢牢扣着他,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松开。
  向微明眼眶通红,在昏暗中更显悲痛:“放开我!你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现在装什么好人!”
  “微明。”况陆英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警告的意味,继而为他在伤口处包裹纱布。
  以往哥哥如此说话,听从的本能都会让向微明立即冷静下来,但这次没有——
  “怎么?我说错了吗?”他冷笑,“我不就是你的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吗,受伤算什么,死了你也不会在意吧。”
  况陆英缠绕纱布的手收紧,疼得向微明抽气。
  “别闹了,去睡觉。”
  他给纱布打结,剪断后收起来,然后起身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声音是平静的,表情的冷静的。
  “闹?”向微明气得发抖,“你觉得我是在闹?”
  况陆英没回答,锋利的玻璃边缘在他指腹留下细小的伤口,他恍然未觉,只是把碎片丢进垃圾桶,准备离开。
  “站住!”向微明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角:“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况陆英终于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向微明,有些事,你该学着习惯。”
  通红的眼睛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习惯什么?习惯你说走就走,习惯你冷漠无情,习惯你对我弃如蔽履,把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像垃圾一样扔掉,习惯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陌生人吗?”
  况陆英垂在身侧的指尖仿佛颤了一下,无人看到无人在意。
  他当着向微明的面,再次向后退了一步,一字一句说地很慢:“你会有新的生活,时间久了,你会习惯的。”
  向微明突然笑了,“新的生活?”他一步步逼近,“那你呢?你能习惯吗?”
  况陆英不自觉地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他比向微明高出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弟弟的眉目依旧清俊,但轮廓似乎比以前更分明,眼神比以前更倔强了。他忽然想起很多事。
  小时候向微明发高烧,睡不安稳,于是就蜷缩在他怀里,需要他一下一下拍着哄睡,小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衣角,烧得神志不清,嘴里还会嘟囔:“哥哥别走。”
  向微明上初中时和同学打架,明明可以自己解决,非要跑回来找他,要他去学校撑腰。他毕业进入公司后,还没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之前,每次去外地出差,向微明都会算准时间打来视频,困得眼皮都在打架,还要硬撑着说:“等你回来。”
  向微明从小到大,就是如此地依赖他。
  是他,不是别人。
  况陆英陷入短暂的茫然中,但向微明不肯给他思考的机会,近在眼前,咄咄逼人:“你的密码还是用我们的生日,你说,你能习惯吗?”
  “哥哥,别骗人了。”
  “不管你还有没有其他弟弟妹妹,可我只有你一个哥哥,你不能这么狠心。”
  向微明终于,伸手就能够再次环住哥哥,他的脑袋贴在哥哥的胸口:“哥,别不要我。”
  况陆英迟迟没有动作,迟迟不说话,任由向微明在怀里诉说委屈与痛苦。
  声泪透过胸口的衬衫,钻进胸腔内,将其全部接收。
  他们缠绕生长多年,做不到感同身受,也比旁人更能共情。
  “微明,”况陆英声音有些沙哑:“可我不是你亲哥哥。”
  窗外的云在此刻飘远,朦胧的月光更加明亮,照亮向微明脸上的固执。
  他仰着头,“但这么多年,只有你是我哥。”
  这一句话的音节都足够简单,况陆英却理解了很长时间,半晌过后才问:“你就这么需要我?”
  “是,我不能没有你。”
  况陆英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了拍向微明的肩背:“不早了,去洗澡睡觉。”
  向微明松开手,不确定地问:“你不赶我走了吗?”
  “我今天也没请过你。”
  话虽难听,但向微明能察觉到哥哥的松动,心情好起来,两天没好好休息过的神经终于松弛,困意汹涌。
  “给我拿件你的衣服,洗过澡穿。”他不等同意,径直走向卧室的衣帽间,拉开衣柜挑挑选选起来。
  况陆英没制止他,迟钝地站在原地,客厅一地狼籍,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
  向微明虽然一通乱砸,但碎掉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理智崩溃还有所收敛。
  况陆英后知后觉,或许从向微明得知密码的那一瞬开始,他就已经盘算好要如何对付自己。
  兄弟多年,没有人比向微明更懂他。
  可是,如果向微明有一天知道真相呢?
  浴室里的花洒声停了,向微明光着脚跑出来,直接跳到况陆英的床上,掀开被子躺进去。
  他指挥收拾完客厅进来的哥哥:“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太热。”
  “不行。”
  “那你给我倒杯水总行了吧?”
  况陆英转身出去,很快拿着一杯水进来。
  向微明一口气喝了大半,眼巴巴地望着哥哥。
  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每一次闭眼都变成赌博,生怕睁开眼一切都只是幻想。
  该怎么确认足够的安全感?向微明只想到一种办法,那就是不断地提要求,只要哥哥还是哥哥,就会纵容他。
  “哥,我有点饿。”
  床头的钟表指针已走到1的位置,况陆英眉心皱了皱,正欲张口,向微明抢先:“我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被你气的。”
  况陆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再次转身离开。
  夜晚静悄悄,向微明听到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具体不知道干嘛,但肯定是哥哥在给他做饭。
  久违的幸福感自心脏处出现,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哥哥于他而言,就是像血脉一样无法割舍的。
  如此看来,是不是亲兄弟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这么多年,是他们互相陪伴着长大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一个刚刚成年两天的人都懂,为什么那么聪明那么厉害的哥哥不懂?
  想着想着,大脑昏昏沉沉,竟是直接睡过去了。
  第8章 点到为止
  迷迷糊糊间,向微明感觉身侧的床垫往下一陷,紧接着是过去很多年里最为熟悉的,最令他安心的,属于哥哥的气息,安静的萦绕在他附近。
  他进入深度睡眠。
  再度醒来时,床头的钟表指针指向10的位置,上午十点。
  向微明蹭地坐起来,身旁没有人,不安隐隐冒头。
  他光着脚跑出卧室,把每一间房都检查一遍,焦虑彻底爆发,在打电话质问之前,看到了餐桌上已经冷掉的牛肉面。
  睡着之前的记忆一幕幕闪过,向微明稍稍冷静下来,电话接通后的声音也正常许多——
  “哥,你在干嘛?”
  但对面不是况陆英,李成洵交代:“况总正在接待安德森先生,他的手机在我这里保管。”
  “安德森是谁?”
  这是个出现在哥哥身边的陌生的名字,向微明必须知道他是谁。
  李成洵如实说:“安德森先生是titian工业集团的亚太区负责人,这次是来谈智能生产线升级项目。”
  向微明心中了然,他虽然还没进入公司,但爸爸和哥哥时常在餐桌上聊工作,而且总归是自家的产业,他多少清楚一二。
  听爸爸的意思,全球制造业都在面临转型,向氏这艘大船要想在时代的浪潮中平稳上岸,急需转型自动化生产。如果能拿下titian的技术合作,确实能大幅提升生产效率。
  “这种合作不是应该由技术部负责吗?为什么我哥亲自去了?”
  李成洵顿了顿,似乎斟酌着用词:“安德森先生提出,希望向氏能引进他们的全自动化铸造系统,但需要彻底改造现有的三条生产线,总投资预估5个亿。”
  向微明大概知道了,这是涉及向氏核心生产线的战略转型,金额也远超普通的技术合作,爸爸怕是不相信别人,所以才让哥哥亲自去接洽。
  掌握清楚况陆英的动向后,他又问:“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我哥有没有说过和我有关的?”
  “有的,”李成洵不如谈工作时那么顺畅,说得磕磕绊绊:“况总说,让你在家等他,顺便……顺便想想……想想怎么解释无证驾驶的事情,车钥匙他已经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