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时间都是安排好的,没有一分一秒多余。
  两人踏入电梯下楼,况陆英瞥到包里的私人手机,刚打算拿出来开机,周景文已开始争分夺秒汇报情况:“新泽西工厂的设备突发故障,对方代表坚持要您现场签字才允许更换供应商的部件。”
  况陆英拿手机的手拐了个弯,再次垂于身侧,问起周景文详细的问题。
  因为突发的设备障碍,上午的会议反复延长,好在是最后都解决了,启动仪式也在当天顺利进行。
  晚上,双方举办了一场酒会,况陆英身心俱乏,但也必须出席,席间免不了喝了几杯酒,困意和酒意一齐上来,整个人进入罕见的放松状态。
  周景文把他送回公寓已经不早了,他从后视镜悄悄打量这位年轻的上司。其实昨天也悄悄打量过,他觉得况陆英很紧绷,当时以为是人太年轻,经手这么大的项目紧张,心里还有点看轻。
  但此刻,靠在后座的况陆英领带松散、姿态慵懒,联想到白天雷厉风行的各项决定,他又打从心底里佩服。
  只是不知道这样游刃有余的人,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会给他那样奇怪的紧张感,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准备应对什么突发状况似的。
  不过这些总归都不重要,周景文慕强,况陆英的表现已完全收服他。还是和昨天一样,他将上司送回公寓便驱车离开。
  回到公寓,况陆英扯掉领带,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才去洗澡。
  擦着头发出来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成洵打来的。况陆英心头有种异样的预感。
  李成洵在国内还有一些工作没有交接出去,等全部安排妥当就会过来,但就算如此,也不会有值得他不顾时差打来电话的情况出现。
  他接起:“什么事?”
  李成洵的语气很慌张,完全没有平时沉稳的秘书模样,一股脑的交代:“况总,向少爷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到你,听起来状态不太好,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发梢滴到听筒上,况陆英这才想起,他的私人手机还没开机,忙晕了。
  他找出手机,按下开机键,等待的几秒钟,心中的不安涨起来。
  开机提示音后,是噔噔噔的消息提示音,响了好一会儿才停歇。每响一次,况陆英都觉得这是某种审判的倒计时。
  上百条未读微信、十几个未接来电,最新的消息来自十五分钟前——
  【哥,我在t4航站楼行李转盘这里。】
  附图的定位是肯尼迪机场的橙黄色标识,在夜色中亮如警报。
  困意和酒意顿时消散,况陆英立刻给周景文打电话,连浴袍带子散了也顾不上系。
  “公寓停车场有没有车,我现在要用。”他的声音又是周景文从未听过的紧张。
  但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周景文回答:“地下二层a区7号位,有辆黑色奔驰,况总,有需要的话我现在赶过去。”
  “不用,车钥匙在哪里?”
  况陆英得到答案后,自玄关处找到车钥匙,匆忙换了身衣服就冲出门。
  他闯了三个红灯,车载导航不断发出“您已超速”的警告,惨遭被关掉的结局。
  机场没有新的航班到达,t4航站楼的到达厅空荡地瘆人。向微明坐在行李转盘旁的座椅上,怀里抱着他的书包,鼻尖被冷风吹得有点泛红。
  “向微明。”况陆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叫他的名字。
  向微明猛地抬头,大眼睛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亮了起来,可随即又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他似乎想要站起来,结果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况陆英眼疾手快跑过去接住他,摸到一双冰凉的手。
  “向微明,跑这么远不知道穿衣服吗?爸妈知道吗?你来干嘛?”
  况陆英发出一连串的提问,但向微明在他怀里抬头,眼睛湿漉漉的,声音破碎又悲伤:“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第26章 你是况陆英
  坐到车上好一会儿,向微明被冻得僵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但他的精神仍然不敢放松。
  虽然在问出那句话后,得到了况陆英的答案:“没有,是忘记开机了。”
  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向微明的思考能力也恢复正常,借着车厢内的灯光,他看向驾驶位的人,又问:“你出国前没关机,为什么也不联系我?”
  况陆英在等他缓一缓,所以他们还在停车场内,听到这句话,他迟疑了一下。
  尽管灯光不甚明亮,但向微明还是捕捉到了他的迟疑。
  “你想编什么理由骗我?”
  况陆英转过头来:“没想骗你。”
  向微明带着雾气的眼睛盯着他,全身上下的毛都站起来了,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如果况陆英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很可能会扑过去进入战斗。
  “你没有联系过我。”况陆英这样说。
  向微明的气顿时泄了,不是答案让他满意,而是这个答案,竟然让他从哥哥的身上,听出一丝理直气壮和自嘲。
  理直气壮和自嘲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一种语境中?
  几秒过后,向微明吼他:“况陆英!”
  况陆英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向微明扑了过来,跨过中控台,直接坐在他的腿上,揪住他的衣领,怒气冲冲。
  “我要是不找你,你也一辈子不找我,是这个意思吧?”
  车厢很宽敞,也没那么宽敞,况陆英向后调了调座椅,确保向微明的姿势不会太难受。
  他边调整边说:“你刚开学,事情多,等忙完。”
  向微明不上当:“别找借口,你没忙过还是我没忙过?你出国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说一声,我以为,我以为你之前都是骗我的,你……你……”
  况陆英闷哼了一声,他的脖颈处出现一道淡红色的齿印。
  手无处可放,只好扶在向微明的腰上,用了点力气把人拽开。
  “微明……”
  “道歉!给我道歉!”向微明打断他,再次抬起头来时,怒气已消散大半,委屈占了上风。
  况陆英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只好顺着他:“对不起。”
  向微明就这样被哄好了,此刻才觉的两人的姿势有多尴尬,那天早上的记忆强势地闯入脑海,他隐约有不太妙的预感。
  这段时间,向微明又做过几次那样大逆不道的梦,而且况陆英的脸一次比一次清晰。
  为什么会对哥哥产生这样的欲望?
  难道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身边又只有哥哥一个相处亲近的人,所以那种梦的对象自然而然变成哥哥的脸?
  向微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所以才不敢主动联系况陆英。
  没想到况陆英也不联系他。
  气死。
  在身体发生变化之前,向微明坐回原位,他想警告况陆英,但因为心虚,底气不是很足:“哥,就算我不联系你,你也不能不给我发消息,不能不给我打电话,不能不关心我,知道了吗?”
  他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一样,吐豆子吐个不停:“你要是再敢一声不响就跑这么远,不提前和我说,我真的会比这次还难过的,真的。”
  他再一次重复道:“我需要你,不能没有你。”
  第三次,这是况陆英第三次听到向微明这么对他说。
  是对哥哥说的,还是对况陆英。
  刚刚,向微明叫了他的名字,他叫他况陆英。
  向微明表达情绪的用词很简单,“真的好开心”、“真的好难过”、“真的好烦”,他每次都说:“哥,你不要我,我真的,真的很难过。”
  每个“真的”都是他不懂得修饰的真心,也是他最赤裸的质问。
  “微明,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没头没尾的,他突然这么问。
  向微明对他有问必答:“知道啊,你是况陆英。”
  况陆英柔软地看他,继而道歉:“这次是哥哥错了,刚来纽约事情多,没顾得上开机,回头把工作号码也给你。”
  向微明彻底被哄好了。
  他往座椅内缩了缩,系好安全带:“哥,一路上没睡,我困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间还有本该睡觉的时差,他愣是睁着眼,提心吊胆飞来纽约。
  况陆英心脏处酸痛了一下,和以前心疼弟弟的难受不同。
  回公寓的路上,况陆英顺便问:“爸妈知道你来找我吗?”
  向微明打着瞌睡虫,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我说学校有活动,不回家了。”
  “那你的课呢?”
  “找人给我签到了,落下的回去补上,再说了,现在学得那些我都会了。”
  说到这个,向微明得意起来,顿时也不瞌睡了,坐起身子兴致勃勃地讲:“哥,我最近在解一道特别复杂的方程式,老师说很难很难,不过我觉得还好,很快就推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