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谢稚才喉结轻滚,又一次点头,这次更加坚定,像是某种宣誓:“我是。之前一直有外人在,不方便说得太明白,今天以后还请计先生不要误会。”
  不知道是因为他决绝的否认还是那个客套的“计先生”,计言铮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琢磨的表情。
  最后,他站直了身体,伸手拍了拍谢稚才的肩:“是啊,不早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在夜色中转回头来,低声说道:“除了治病,我应该比一个医生更有用。以后有事,找我。”
  谢稚才没说话,只觉得夜色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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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成的话,阿铮肯定是没有信半个字啦!
  第16章 你要来追谁?
  南方的冬天裹着秋的余韵,梧桐叶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卷成褐色的漩涡。世晖大楼十五层的西餐食堂,毗邻海边的玻璃窗氤氲着一层轻雾。
  谢稚才端着餐盘,上面是一盘红酱牛肉意大利面、一碗沙拉还有一杯气泡水,他一眼看到宁柠朝他挥手,便迈步走向那张靠窗的桌子。
  下午五点钟,食堂人还不多,不过他们俩七点就要进演播厅,要卡着时间吃点快的。
  宁柠穿着一身职业裙装,吃东西时很小心,拿餐巾挡在胸口。
  谢稚才还没换衣服,一件薄开衫罩在衬衫外。他把一角柠檬挤进气泡水,泡泡轻轻炸开,低头问:“我刚在办公室看温曼到处找你,什么事儿?看着挺急的。”
  “不就是她想做一个ai量化交易的专题嘛,那几个嘉宾人选一直敲定不下来。”宁柠把嘴里的三明治大口嚼完后说道。
  “哎呀,”谢稚才皱着眉,“我现在面对嘉宾还是紧张,你一说我又要焦虑了。”
  “慢慢来嘛,我觉得你越来越好了,”宁柠朝他宽慰一笑,又挤了挤眼睛,“你现在可是有点小名气,我表妹都跟我打听你呢。”
  “哦,”谢稚才忽然又变得一脸正经,他吸着吸管,语气无波,“签名五十,合照一百。”
  宁柠对他做鬼脸:“行了吧,再也不夸你了,好心没好报。”
  十月那会儿,谢稚才加入世晖now。这是温曼一锤定音的决定,也是一场被视为大胆的冒险。
  而两个月后的今天,它被证明是一种极具远见的判断,是她多年新闻嗅觉和市场敏锐度的双重回响。
  当时孟聪提了离职,温曼开始四处物色接班人:本台的、友台的,甚至包括几位金融从业者。哪怕谢稚才在广发道事故的现场新闻中表现突出,但履历单薄,根本不入温曼的眼。
  可偏偏,他的竞争力就在于那种“新”。
  传统新闻在信息时代的冲击下逐渐式微,年轻人不再习惯守在电视前等七点档,那些经验丰富的主播逐渐成为中老年观众的专属,学者或投行出身的虽有专业度,又欠一分形象和台风。
  最终打动温曼的,是广发道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谢稚才白天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他说昨天见大家太忙碌,没来得及得到她对他表现的反馈。
  温曼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五个以上的问题,他没有辩解,反倒认真记下,还问她:“如果我一个月内改进这些,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在now主播台的机会?”
  她没有追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挑人的。探消息,本就是新闻人的本能。
  他的勇气、自信、新鲜、和那张上到八十下到十八都会喜欢的脸,让温曼给了他一个晚间黄金档的十五分钟。
  两个月后,谢稚才成了这座城市里小有热度的名字。
  然而现在这位城中红人正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意面,宁柠在对面埋怨他都要把红酱溅她身上了。
  他们身边是一扇宽阔的窗户,冬日的榕港新城区舒展开去。摩天楼层层叠叠,直直长到那流云飞过的天空里去。
  城市的另一端,静水湾正缓缓落入渐暗的天色中。云履仿佛置身于一片轻雾中,小厅里开着暖色调的灯,整间屋子像颗蜂蜜糖浸在一杯冰水里。
  计言铮和程隽坐在沙发一角,茶几上摆着一局跳棋和两盏冒着香气的花茶。此刻程隽的蓝子已推进大半,形势一派大好。
  施南阁靠在一旁的仰椅上看书,屋里的暖气翻涌着柔和的热意,让人昏昏欲睡。她把书扣在胸前,侧头望着正围着跳棋下得热火朝天的母亲和儿子,无奈地感叹:“你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十几年前还下国际象棋,现在开始玩跳棋了?”
  祖孙俩根本不理她,兴致高涨。
  那套跳棋是奢牌送的圣诞礼物,水晶质地,在手中轻轻一转便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礼盒今天刚开封,就被拿来摆在茶几上开战。
  见没人接话,施南阁自顾自地开口,这次是朝计言铮说:“我前几天问了刑柳,谢稚才今年不回美国过圣诞。我想请他来家里。你去过谢家,请他回来,也算礼尚往来吧。”
  计言铮刚把一颗绿水晶棋稳稳推进大本营,听到这话,手一顿,回头瞪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了?”施南阁打量他表情,问道。
  计言铮脑海里忽然闪过浮屿那次海边的对话,无奈地点出了残酷的现实:“别了吧,他可能根本就不想来。”
  但施南阁不吃这一套:“你先问问嘛。”
  计言铮换了个路径:“礼尚往来什么啊?我当年在他们家也没多开心。”
  这话倒让施南阁诧异了:“不开心?那时候刑柳还总说小谢和你关系处得不错啊。”
  程隽轻轻点了点计言铮的手背,提醒他该下棋了。计言铮低头跳了几步,还是忍不住抬头追问:“真的吗?是他说的?”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要拉我们当庭对质?”施南阁斥道。
  计言铮叹了口气,把脸转向外婆,语气一秒切换成小孩模式:“外婆,收留我们来云履过圣诞吧,我们一家人过,没外人那种。”
  程隽将最后一颗蓝色棋子推进阵地,满意地拍了拍手:“别来了,我后天飞巴厘岛,圣诞给工人放假啦。”
  施南阁很是满意,笑得眉眼弯弯:“云履,稚才都来过了。璞园,他还没去过呢。”
  计言铮只得点头应下。他打扫战场,把水晶棋子一颗颗归位,心里却在想,他自己都不想回那个家,又怎么能骗谢稚才来。
  晚餐后,施南阁和计言铮在云履客厅坐着,一边看着谢稚才的节目。等他的部分结束,计言铮算准了时间,拿出了手机。
  他和谢稚才的微信还停留在两个月前,谢稚才刚入选世晖now,发来一条短短的感谢。
  刚才搪塞施南阁时,计言铮是下意识地不想碰谢稚才的冷脸。不过现在他又生出了点别的想法。他点开对话框,在那空荡荡的输入栏里敲下一行字:「我妈想请你来我家过圣诞,你哪几天放假?」
  消息发出去后,安静了将近十分钟,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他点开,谢稚才发了个狗狗满头问号的表情。
  那只小黄狗圆脸大眼,居然还真有点像还有点婴儿肥的谢稚才。计言铮盯着那表情包看了两秒,居然笑出了声。
  又过了几秒钟,谢稚才发来一句:「一定要来吗?」
  谢稚才不想来,这一点计言铮一眼就看穿了。但他竟也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劝母亲放弃的,心头忽然起了点执念。他选择以退为进:「我觉得你来吃顿饭就行,我就跟我妈说你挺忙的。怎么样?你说个时间吧。」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谢稚才在屏幕那头微微松口气的样子。
  果不其然,对方很快回了一句:「圣诞节当天中午可以。」
  计言铮嘴角微扬,回了个「好」,又说车由他来安排,还不忘叮嘱:「千万别带礼物来,人情往来太麻烦了。」
  一周后,谢稚才还是诚惶诚恐地拎着一大捧花站在了璞园门口。理由很简单,刑柳说:“节日带花回家,好看,放出来大家都能欣赏,又不贵。”
  但她显然低估了榕港花店的定价。谢稚才挑了城里口碑最好的鲜花品牌,店员一边介绍一边说是全进口花材,包装还得升级,结果一捧花就烧掉了他小一千块,心疼得他走出店门时脸都抽了抽。
  圣诞节当天是个柔和的晴天。中午,计言铮安排的司机在他公寓楼下等他。来接的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内饰极简,只配了几瓶基础矿泉水,和计言铮自己开的车、施家的豪车风格完全不同。
  计家住的璞园是榕港著名的别墅区,居住着不少文化界和商界的名人。这里离市中心不远,却有种难得的幽静。
  车驶入郁郁葱葱的绿植之间,谢稚才一下车,便闻到空气里清透的植物香,远处大片修剪整齐的灌木延绵起伏,把一幢幢藏身其中的住宅遮掩得若隐若现。
  计家那栋白色的建筑线条利落,由玻璃与石材构成,不附庸任何浮夸的欧式浮雕装饰,安静克制,却藏不住主人的好品味。
  司机将车开进车库,谢稚才自己走到门前按响门铃。本以为会有家中阿姨来应门,谁知门一开,站在那里的竟然是计言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