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临近中午,谢稚才赴宴时抬头望去,只见云履遗世独立地悬浮在云雾之中。
  施明润的未婚夫是本市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尤为喜爱云履的风格,便选在此处办一场小型家宴。
  院子里铺满了浅紫和纯白的花朵,铁线莲、郁金香、百合将石径与廊柱点缀得如梦似幻,在薄雾之中更添几分朦胧与浪漫。
  谢稚才为了贴合两位新人的审美,特地跑去城南的古董店,淘来一对民国时期的珐琅摆件作为贺礼。
  这对新人仍如去年中秋宴会时一般,毫无架子,身着简约礼服,亲自在厅内迎宾。谢稚才将礼物亲手交给施明润,恭贺了他们。
  侍者引他前往西翼的宴会厅。那里摆着四张长桌,没有大型宴会惯有的奢华繁复,反倒更像某所贵族学院的食堂,风格简练,带着学院派的格调。
  厅内回荡着弦乐团低缓的旋律,宾客也如音符般,在座位与角落间游走。
  人数确实不多,真可称得上一场家宴。谢稚才的视线扫过几张轮廓分明的侧脸,那是计言铮的几位施家表哥,从他们如今成熟的面容中,能依稀辨出当年照片中在云履花园里的少年模样。
  谢稚才拿了一杯香槟,还是没看到计言铮的身影。
  正当他气鼓鼓地准备掏手机发消息时,身旁走过一位捧着蝴蝶兰的阿姨。他一眼认出:“何阿姨!”
  “哎呀,是谢先生啊。”何阿姨应声停下。
  他压低声音问:“能带我去找计言铮吗?”
  “您找少爷?”
  虽然已经习惯施家的风格,但听见“少爷”这个称呼,谢稚才还是忍不住想笑。他点点头,说:“对,他让我来找他,可我到处都没见着人。”
  “少爷起晚了。”何阿姨的表情像是在轻轻训斥一个偷懒的孩子。
  “他还没到?”谢稚才惊讶地看了眼云履大门。
  何阿姨笑了:“少爷有自己的房间呢。谢先生您稍等,我把花放好,马上带您过去。”
  谢稚才跟着何阿姨穿过了半座宅邸。云履的这一侧出奇安静,几乎听不到宴会那头传来的乐声。
  电梯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还跟我说上午要当吉祥物,结果怎么睡起大觉来了?”他没说出口的是:不会是回到外婆家就摆少爷架子吧?
  没想到何阿姨却皱起了眉,认真地回道:“少爷昨天半夜才回来,四天跑了三个地方,已经累坏了。”
  谢稚才登时有些愧疚,原本的那点火气也散了大半。
  推门而入时,计言铮正垂头系着衬衫纽扣,象牙色贝母扣在光下泛着柔光。他一抬头看到谢稚才,立刻笑了:“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何阿姨笑着进来,帮他把空餐盘端出去,计言铮点点头,尾音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辛苦阿姨了。”说完又离开了房间。
  门在身后合上,咔哒一声脆响。谢稚才转身环顾,这是一间安静的套房,他站的地方是客餐厅一体的空间。
  里间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不多时,计言铮又走了出来,手中还挂着一条墨绿色斜纹领带。他刚洗完澡不久,身上带着水汽与木质调须后水的气息,整个人清爽利落,几乎看不出奔波劳累的痕迹
  谢稚才在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想他。
  “你们上演播台,一般领带打什么结?”计言铮一边说,一边将领带抖开。
  谢稚才手指顺着领带滑过,点评道:“你这条,打温莎太板,打平结又会吞了图案。”
  计言铮喉结微动,低声问:“那你说打什么?”
  “半温莎吧。”谢稚才回答,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自己打还行,给别人打……我不太会。”
  计言铮仰头笑了一声,随即把那条领带挂到谢稚才脖子上,自顾自地转身进了卧室。
  衣帽间里,计言铮要穿的衣服早就挂好。他正取下西装外套,忽然后颈一紧,一个用力,他整个人被拽回到谢稚才面前。
  灯光明亮,落地镜中映出两道身影交叠,领带尾端还紧紧攥在谢稚才的手里。
  真丝在脖颈间收紧,计言铮转过身,上前半步,镜中倒影里的两人鼻尖相抵。
  他低声笑道:“就麻烦谢主播帮忙打个领带而已,这是想勒死我啊?”
  谢稚才手指轻抚他领口,将半温莎结推至严丝合缝。他瞥了对方一眼,低声埋怨:“谁让我一来就找你,结果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有。”
  话音未落,手却被计言铮握住,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眼神更是如丝线缠着。
  “计先生,您在吗?”
  敲门响起,是gigi的声音。
  谢稚才惊得猛地退开半步,耳尖蹭过计言铮的后颈,手中领带也随之滑落。
  计言铮轻咳一声,对着门外回道:“给我一分钟。
  他转身对着镜子整理好衣领,又从衣架上取下西装外套穿上,走去开门。
  门外,gigi一身蜜色套装,长发盘在脑后。她目光越过计言铮的肩膀,落在试图用一米八几的个头藏在计言铮背后的谢稚才身上。
  她神色如常,语气温和:“程女士让我来的。”
  “知道了。”计言铮努力挡住谢稚才,语气平静道,“是我耽误时间了。”
  电梯里,镜面将三人切割成平行的影像。谢稚才看着自己泛红的脸,凭空生气,抬脚就想去踩计言铮那双锃亮的皮鞋,却被他一个仰头看楼层的动作晃了空。
  只有gigi依旧目光如水,目不斜视。电梯门打开,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宴会厅穹顶上,琉璃吊灯投下柔和光晕。花墙下缠绕着百合与铃兰,一对新人相继起身发言。说到动情处,不少长辈和宾客悄悄拭了眼角。
  谢稚才被安排坐在主桌,计言铮坐在他斜对面。左侧是施南阁,右侧坐着几位施姓表哥表姐,他们的眉眼在灯光下逐渐与旧日童年的模样重叠,像极了小时候在云履院子里打闹的小洋娃娃。
  谢稚才一时唏嘘,又觉得好笑,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那一瞬,斜对面的目光便悄然缠了上来。
  计言铮指节敲着酒杯,发出轻响,挑眉一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谢稚才莫名地心头一紧,像被预警机制点了穴。
  席未散,人已动。
  计言铮从桌子另一头绕过来,胳膊轻松搭在谢稚才肩上,隔着桌面对施南阁说:“稚才好像有点不舒服,是不是不太习惯今天的酒?”
  施南阁眉头微蹙:“怎么了,稚才?”
  谢稚才一时不明白他打什么算盘,怕惹得家长起疑,只得含糊应道:“可能是喝多了点。”
  计言铮温声建议:“要不去客房躺一会?”桌下,他手掌贴在谢稚才腰侧,像是再不答应就要掐他似的。
  谢稚才后颈微微绷紧,只得点头,默默任他揽着上了二楼。
  客房早已收拾妥当。推门而入,雕花窗透着朦胧雨景,一张四柱床静静伫立,天鹅绒帷幔低垂,在昏黄光线中投下柔软的阴影。
  计言铮反手锁上门,动作干脆,下一秒便将谢稚才一把转了过来,盯着他的眼:“你刚才笑我什么呢?”
  两人都沾了酒意,身心微微松懈。
  谢稚才眯着眼,鼻尖几乎擦过计言铮熨帖的西装领口。他盯着他这张已经褪去青涩的脸,像是在寻找那个年少时倔强又锋利的影子,语气低缓:“想起你小时候的照片了。”
  计言铮的目光缓慢滑过他的面庞,低哑道:“是吗?”
  “你以为呢?”谢稚才轻笑。
  “我以为你在看我有没有哭。”
  “你哭了吗?”
  “有点感动吧,还不至于哭。”计言铮似是想起什么,顿了顿,“我最后一次哭,应该是高中,后来就不怎么哭了。”
  计言铮本是随口提及的往事,谢稚才却一瞬怔忡,心忽然一片酸软。眼前人自称不再落泪,可明明半个月前,他还在公寓楼下,为自己红了眼。
  他没说话,只是忽然抬手,轻轻捧住计言铮的脸,细细看了一会儿,像是要把这张脸记进心底。
  然而计言铮总有本事打破气氛。他笑着揽过谢稚才,半抱半拖地将人往房间深处带。
  房间除了那张四柱床几乎空无一物,谢稚才脚下微顿,眯眼看他:“你这套带人上客房的套路,用过几次了?”
  “哪有。”计言铮低声回,语气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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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会有点车尾气……嚯嚯嚯嚯嚯嚯(奸笑
  第36章 靠近我温暖我完整我
  床柱上的檀木雕纹硌得谢稚才后背隐隐发麻,计言铮的手指已撑在他头顶的床柱上,身影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笼罩下来。淡淡酒香夹着他身上的洗护香气,混着体温一并升腾,如一场无声的围困。
  西装的布料轻轻摩擦,呼吸交错,僵持间,计言铮先败下阵来。他向前倾身,想要靠近,却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