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扶着栏杆勉强稳住身体,转身背光,盯着手机屏幕发白的亮度,打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在他去美国的这一星期,他们碍着时差,聊天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昨天晚上,计言铮还发来照片,拍的是他在加州自驾。
  那种故意摆拍的角度——劳力士、跑车方向盘、阳光落在手腕上,轻佻又炫耀的语气,谢稚才一眼就知道他在装,但依旧能看出他是真的开心。
  再往下,是计言铮问他有什么东西要带:「看见什么你喜欢的,就告诉我。」
  太不真实了。
  海风像一把无形的刀,割着他的脸。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信,可理智那点儿残存的光亮告诉他:也许,只要能找到那个“关家小儿子”,一切就能确认真假。
  早知道,当初在那些场合里该多寒暄几句,温曼劝他多社交不是没道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霍然是计言铮朋友里最高调的,在各大社交平台都有账号。谢稚才点开他的主页,果然看到一周前的更新,照片里是lv的老花行李箱,背景里是机场航班大屏,配文:“又要飞了。”
  没说飞哪儿。谢稚才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家伙不会是飞去美国参加婚礼吧?
  他的思绪一团乱麻。这时脑海中蹦出另一个名字:侯向恩。
  不管怎么说,这位大小姐,总还欠他一个人情。
  谢稚才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点开微信,拨了语音电话。铃声一遍遍响着,最终被系统挂断。
  他心跳如鼓,手指几乎是抖着再次拨出。这次刚一响起,便被接通了。
  侯向恩语气里透着点莫名。:“你怎么给我打语音啊?怎么了?”
  谢稚才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关灵灵的弟弟……现在人在哪吗?”
  “关理?”侯向恩语气困惑,“我怎么知道啊?好久没见过他了。”
  “好久没见过?对啊……那就对了。”谢稚才轻轻地笑起来。
  那笑声诡异极了,像是在玻璃缝里裂出的风。
  “对什么对?你在说什么?谢稚才你怎么了?问他干嘛啊?”
  可是谢稚才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他双腿一软,手也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坐倒在地,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耳边好像只剩下那次分别前,计言铮对他说的那句话:“等我回来。”
  计言铮不过是出个差,却说得像要飞去外太空执行任务一样。谢稚才那时还笑着问:“等你回来干嘛?”
  计言铮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扬起的嘴角,神情依旧郑重:“虽然我之前一直想慢慢来,但也不能太慢了。”
  如今,那些记忆像尖刀似的在心头割裂,谢稚才一阵剧痛,胸口的筋脉仿佛都扭成了一团,只能把身体蜷起来,才能稍稍缓解。
  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直直落到下巴,喉咙里甚至发出一声克制不住的痛吟。
  对面的侯向恩听见动静,吓得不知所措,不停问他到底怎么了。
  谢稚才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仿佛心脏连着胃,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用手摁住心口最痛的地方,好不容易理顺呼吸,沙哑地问道:“那你可以……不告诉计言铮我问过你吗?”
  侯向恩虽满心担忧,但仍公正地回答:“可我跟他认识二十多年了。”
  “那算了,”谢稚才低声说。
  侯向恩沉默了一下,似乎终于察觉到什么:“是……是和他家最近的事有关,对吧?”
  谢稚才的泪又掉下来,砸在自己的虎口上。他哑声说:“你也知道了?”
  侯向恩叹了口气:“知道一点,毕竟我们父母走得很近。”
  连侯向恩都这么说,那看来,这件事,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谢稚才挂了电话,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直在地上坐到太阳都从另一头要落下去了。
  他木然地站起身,四肢仿佛灌了铅,脸上也因眼泪干涸而发涩。但他必须站起来,必须回家,明天他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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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成还没意识到对阿铮的感情到底是怎样,就被一记重拳,痛的感觉好真实
  第38章 那不如跟我结婚
  即使再怎么努力平复心情,调整状态,第二天直播结束时,他还没从新闻台走下,耳麦里就传来温曼的声音:“你刚才的样子不像在讲股市,像在读讣告。”
  谢稚才哑口无言,只能紧抿着唇,向温曼道歉,说他明天一定会调整回来。
  下班后,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公寓,这一天,他几乎没吃东西。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因体力透支,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他从前一天开始就没再回复计言铮的消息。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停留在昨天早上,是计言铮凌晨发来的:「起床了吗?」
  他没有回应。一个多小时后,计言铮那里已是半夜三点,又发来两条:
  「成成,今天很忙吗?」「我先睡了。」
  谢稚才几次想把置顶取消,这样就不会一眼看见那条消息,也能压抑住那种想回复又不敢面对的情绪。但最后,他还是舍不得。
  他是个需要打卡上班的主播,微信里可以玩消失,现实里却无处可躲。
  第二天醒来,他打开手机,看到计言铮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是一张他昨天新闻播报的截图,配文道:「哇,谢主播好专业啊,完全看不出来在不理人呢。」
  谢稚才闭上眼,又在被窝里缩了缩。尽管心里仍然难受,他却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如果要问清楚,就该面对面问。
  他在黑暗中打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午夜已过,计言铮却秒回:「这么想我?」
  谢稚才实在没力气回应他的调笑。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察觉到他没回应,计言铮又发来一句:「后天,我接你下班,好不好?」
  谢稚才仍旧没有回复,不过后面两天他差不多恢复了状态,尽量不想着计言铮,工作也算顺利进行。
  到计言铮回来那天,谢稚才从演播厅出来,打开手机,没有看到来自计言铮的任何消息。他神情平静地坐电梯下楼,然后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霍希停在世晖大楼外,黑夜中像一头静默伫立的大型猎兽。
  第二次,计言铮在世晖大楼下摇下车窗,朝他低声说:“上车吧。”
  他穿着一身白色商务衬衫,领带已松,前几颗扣子也解着,袖子挽到小臂,看起来刚从飞机上下来没多久。尽管胡茬已刮,面颊干净,眼角却藏不住旅途的疲惫。
  这情景让谢稚才忽然想起去年的中秋翌日,计言铮也穿着白衬衫,戴着墨镜,一脸自信张扬地让他上车。
  那一幕,恍如隔世。
  谢稚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副驾早已熟悉的座椅和车载香氛气味,让谢稚才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想看计言铮一眼,却像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只看到他肩膀的轮廓,目光便又垂了下去。
  谢稚才本以为,这一程会陷入沉默,正酝酿着如何开口问,没想到车子一发动,计言铮便如常地说起了。
  他说他到了美国之后,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得连着开会,一天喝了三杯美式。又说忘了加州的阳光有多毒,开车晒得手臂生疼。还得意地说给谢稚才买了几本最近的畅销书,让他先挑一挑,剩下的再送给他妈妈和外婆。
  他的语气轻松自如,即使谢稚才几乎没有回应,连“嗯”都说不出来,他却话题一个接一个,像没有空隙的歌单那样播放不止。
  导航引导下,车子驶下高架,靠近谢稚才家的出口时,沉默了许久的谢稚才忽然低声开口:“计言铮,我听说了。”
  计言铮瞥了眼后视镜,目光掠过谢稚才,转动方向盘上了辅路,声音低了许多:“嗯,我知道。”
  语气不再如先前侃侃而谈的洒脱,冷静得像早就料到一般。
  “你等我把车停好,我们慢慢说,好吗?”
  他把车开到路边,停在一棵梧桐树下。引擎熄火,车厢终于陷入迟来的沉默。
  没有打开车灯,谢稚才感觉自己像隐没在一片无边黑暗中。香氛的味道渐渐淡去,此刻,他似乎只能闻到计言铮的味道——熟悉的洗护清香、须后水的气息,还有那种,属于他们拥抱时才有的,温热又让人心悸的气味。
  一阵情绪翻涌而至,谢稚才的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几乎无法呼吸。
  或许计言铮察觉到了什么,悄悄按下了他那边的车窗。防窥玻璃缓缓降下,高架尽头靠近海岸的夜空露出一角,比四周略显浅白。
  晚风混着车流呼啸而过,计言铮伸出左手,指尖搭在窗沿,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去你家过圣诞的时候,在戒烟吗?”
  谢稚才慢慢转头看他,摇了摇头。
  计言铮似乎因为他终于肯看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上高中的时候特别叛逆,跟一帮人抽烟喝酒泡夜店,谁的话都不听。有次我半夜四点喝醉回家,我爸在客厅等我,把我骂得特别惨,我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