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池却往前走,他就往后退了两步,让他出来,池却问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完话,”齐柏宜跟着池却下楼,“你没有礼貌。”
  池却看都没看他,说:“你不是和他们去聚会了吗?结束了?”
  齐柏宜到家是慢了些,回来的时候在楼道口碰见下楼散步的邻居奶奶,被拉着关心他的考试成绩。梧桐树掉光了叶子,会长出新的来,嫩绿地就又有几片掉在地上,齐柏宜绕过它们走,池却面无表情地踩过那些叶子,把厨余垃圾扔在桶里。
  齐柏宜和他说:“我没有去。”
  池却就问他为什么不去,语气平淡,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他去还是没去。齐柏宜有些恼火地说:“你莫名其妙给我脸色看,我还去什么去?”
  “没给你脸色看,”池却说,“厉洺说得很对,我就是惹人烦,我就是这样,改不了,不是针对你。”
  齐柏宜不知道池却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厉洺说的话,他噎了一下,池却就往回走了。
  他两步追上池却,赶在他前面进入楼道,楼道很窄,风里带着的隐隐约约的热气聚集在两人中间,路被齐柏宜完全堵住了。
  “他觉得你烦,我又没有,”齐柏宜气得感觉太阳穴都在跳,说,“你生他的气就好了,不理我做什么?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他说完,池却才终于看着他了,没来由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摆出一副懒得与他争辩的表情说:“让开。”
  “不要,不让开,”齐柏宜对付池却最好的办法是耍赖,“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池却不为所动地说:“没有吧,我什么时候不和你说话?”
  “再说,”他顿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犹豫,开这样的头也像是没想好的嘴快,但还是接着说下去,道,“不是你一直躲着我吗。”
  齐柏宜没有为所有的问题想好足够充分的理由,被池却问住,一下也支吾了起来。
  池却已经尽可能避免谈论那个拥抱带来的蝴蝶效应,他不是很愿意回想,也没有直面的勇气。
  “我……”齐柏宜嘴巴张开又合上,池却这样的说话方式,目的就是为了终止这场对话,齐柏宜于是把话题重新转回来了,他又问,“那我现在来找你解决问题了,你躲那么快干什么?不想和我说话?池却,到底是谁觉得谁烦啊。”
  六月初对于上海来说已经是夏天,池却回家的时候就冲了个澡,现在身上只有一件背心,和第一次见到齐柏宜的那身一样,境遇貌似都有些相同,但又完全不一样。
  池却脸上看不清表情,顶着齐柏宜,硬是往上走了一阶,齐柏宜往后晃了下,自己又稳住了。
  “我没觉得你烦,”池却说,“但是你问我在生什么气,我记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齐柏宜只感觉心脏好像意识到什么,很重地跳了一下,池却的语气透着些狠厉的逼问,对他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不喜欢看你和其他人一起吗,你应该没忘吧?”
  他说:“齐柏宜,你怎么有那么多朋友啊,你都有那么多朋友了,为什么还一定要纠结我理不理你啊。”
  “我就是烦别人围着你,我就是不想看到别人和你一起,但那又怎么样啊,”这刻的池却堪称咄咄逼人了,扶着墙壁又往上走了一阶,说,“我烦的时候也没找你麻烦,你无聊就去和他们聚会,来找什么架吵?你为什么管得这么多?”
  池却其实知道,他这些不受大脑皮层控制的、不够冷静、不够像大人的话说出来,他和齐柏宜之间可能就全完了,但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齐柏宜显然被他吓到,露出迷惘的表情,嘴角那颗痣抖了一下,说:“我是,我是关心你……”
  “关心?”池却嗤笑了声,“你关心的人是不是很多?程昇?厉洺?还是唐越?你给我的和给他们的一样吧。”
  “况且齐柏宜,”池却抬头看着他,眉峰被面部肌肉牵动地往上走,“我不理你这一次你就受不了了?那你躲我几个月,算什么?算我该?”
  说完,他抓住齐柏宜的肩膀,很轻松地就将他推到一边的墙上,微微偏过头和他说:“我知道我不是什么正常人,性格也差,阴晴不定的我自己都觉得讨厌,但是我会自己远离你,你也别来招惹我,行不行?”
  池却踏上楼梯,三阶一步地往楼上走,齐柏宜的肩膀被他抓得有些疼,过了好一会儿,都好像还有一股力冲在肩膀上,压得很重,让他喘不上气。
  他过了一会儿才想到追上去,但远远地已经听到池却关门的声音。
  齐柏宜站到池却家门前,看着那封遮住猫眼的福字。
  他不知道池却能不能发现他站在门口,毕竟池却的耳朵很厉害,上一个夏天,总是能不出一点差错地听到池樱回来的脚步声。
  楼道里若有若无的灰尘气味和油烟味,通通往齐柏宜的鼻腔里钻。对于刚才的对话,他一下想不起来很多细节,只能记得池却看着他,睫毛的阴影铺在脸上,用一种陌生的语气亲口说,他不正常。
  这句话就足够牵动齐柏宜再次抬起手去敲池却家的门了。齐柏宜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其实心里有些异动的东西正在破土,比如那个拥抱的答案和欲//望。
  而齐柏宜没有选择把破土的幼苗掐断,敲门也是生长的好时机。
  池却不可能没听见他敲门,但没来开门,齐柏宜就站在门外一直敲,过了大约快五分钟,手指关节都发红得厉害。
  池却明确知道门外是谁,他不想开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和齐柏宜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他的求知欲是从哪片肥沃的泥土里长出来,又需要自己怎样的剖露才能放过他。
  门外的人好像没什么疲惫,敲门声一下一下,都是磕到手指关节的清晰。
  池却的手机响了一声,齐柏宜给他发:“你不开我就一直敲,我手好痛。”
  过了几秒,又说:“你再不开我就去楼下找奶奶,我和奶奶告状,说你不给我开门。”
  这招齐柏宜用过,被他在很小的时候用在齐向原和季韶身上。他有一次惹他们发货,齐向原那时候也是年轻,脾气不好,拎着他就给他放门外了,他转头就去敲邻居的门,邻居再去敲自家门,齐向原就不好不开了。
  事实证明,这招确实有些好的功效,齐柏宜又敲了没两下,池却就把门打开了。
  只不过脸色不好看,唇角向下,头发很乱,都好像有些炸起来。
  他问齐柏宜:“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柏宜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不正常,我没觉得你不正常。”
  不等池却说话,他就又说:“我躲着你,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池却没想到齐柏宜会说这些,脸色稍微变得不自然了,说:“我不是怪你,没必要道歉。”
  齐柏宜固执地要说是自己的错,说:“那现在可以聊聊了吗,好好谈一谈。”
  池却动作停了一下,手掌握在门把手上,有些想要关门的冲动,他能猜到齐柏宜想问什么,但又十分不想说实话。
  或许这样在齐柏宜心里他还算有些体面,虽然微不足道,但不会让他一想起来就面色怪异,毕竟他见过齐柏宜面对唐越摆出的表情,其他人也都很微妙。
  只要他不说,只要他不承认,他就还能藏在人群里,没有那么那么不正常。
  池却不知道,其实唐越有在前两天联系了齐柏宜,本来没有太多别的意思,只是和齐柏宜说高考加油。
  齐柏宜接到他的电话,先是很温和地向他道谢,又颇为直接地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的手机号码?”
  唐越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来,齐柏宜便不再纠结了,说:“还是谢谢你,没事我就先挂了。”
  “等一下,等一下,”唐越在电话那边把他叫住了,“学长,我还有话想说。”
  齐柏宜果然停住了,唐越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只感觉喉咙干涩,被齐柏宜的问题问得脸也发热。
  他声音里都透着些紧张,和齐柏宜说:“学长,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你帮过我那么多次,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齐柏宜那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发出来,“什么?”
  “你同班的那个朋友,就是那个很高的,在元旦晚会上弹琴唱歌的,”唐越越说声音越小,“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齐柏宜想了一下,没太想出来这两个人有哪里一样,唐越接着说:“他和我……性取向是一样的,那天在台下,我看到他对你拍了好多张照片。”
  齐柏宜听后,沉默了一阵,说:“要是我说,是我让他帮我拍的呢?”
  “不是!”唐越有些着急了,“那种感觉……学长你没办法体会到的,只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才能发现,他对你……学长,你不喜欢同性,对他还是小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