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尽管纤细又脆弱,仿佛一折就断,但他连手指都透露出拒程袤川千里之外的冷淡。
  但就算是只能说上几句话,程袤川也绝不要轻易离开。
  乍然想起什么,他脱口道:“今天市中心有游行,轻轨停运,我记得你今天有课,我送你去学校吧?”
  栗予果断摇头,像是被冒犯了般,浅淡的眉毛微微簇起。
  程袤川闭上嘴,自觉说错了话。
  似乎这辈子都没这么不安过,他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
  蓦地,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程袤山嘲弄道:“当我是空气呢?”
  连日来,明明住在同一个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两人硬是错开了所有可能见到彼此的时间,一次照面都没打过。
  程袤川头也不回:“滚。”
  然后素质伸缩自如,姿态放得很低,向栗予说:“对不起。”
  被骂了,程袤山无所谓地耸肩,扬眉打量程袤川明显没休息好的难看脸色,心说活该这么狼狈。他摆出个殷勤得恰到好处的笑容,“小予,别和他浪费时间,我送你。”
  两人火药味十足地扫了眼对方,同时转向栗予。
  栗予漂亮的眼睛却垂着,谁也不看,“我自己会打车。”
  他又说:“我去结账。”
  不可能让栗予花钱,两人立即跟上去,挡在柜台前谁也不让谁。
  这家brunch开在街角,空间本就不大,桌椅都摆在户外。两个一米九的大号人类往那儿一站,把整家店都挡得暗无天日了。
  程袤川与程袤山针锋相对,还在争执谁配花这个钱,一转眼,栗予却消失不见。
  栗予已经上了计程车。
  他脸还是红的,愤怒与难为情均匀分配,圆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空气。
  再也不想和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
  好丢人。
  不过第二天,栗予还是陪同程袤山一起去了纹身店。
  穿孔师是位三十出头的白女,栗予的所有钉子都是她打的,审美好,会根据客人五官建议打在哪里最合适,下手也快准狠。
  最终,程袤山出于一些不可让栗予知晓的原因,没有选择唇钉。他打了耳垂,右边,比正常偏下些的位置,戴上一枚简单的枪黑色银钉。
  “疼不疼?”栗予问他。
  “疼。”程袤山老实说,然后又不老实说,“你陪我说说话,就不疼了。”
  栗予不想驳他面子,只抿嘴微微一笑。
  他的意思是陪程袤山穿完孔,他就回家了,程袤山倒也没有强送,只说陪他走到车站。
  春夏交接的天气是最舒服的,微风拂面,头顶的蓝花楹开到荼靡,扑簌簌坠下来。
  一路都是上坡,栗予的气息有些急促。
  “我之前来这边玩过一次,又有公园,又靠海,环境真好。”程袤山还是一如既往地健谈,聊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作为新生,刚步入大一时的事。
  他连比带划,夸张地说:“刚开学那会儿,我和程——咳,我报了个跑步社团,结果第一次社团活动,就是组织凌晨五点去海边晨跑。”
  栗予配合地捧场:“这么早?天都没亮吧?”
  “可不是吗,说是什么迎着日出跑步,有病吧。”
  “那你去了吗?”
  “当然没有,五点我都还没睡呢。第二天我就把社团给退了,可惜入社费不给退。”
  栗予忍俊不禁,浅红的嘴唇弯起来的样子,像一片姣美而柔嫩的花瓣。
  可程袤山没能让他开心更久,没一会儿,这笑意便隐没下去。栗予的声音小得像是不小心泄露的心声,“那,那他去了……吗。”
  “……去了。四点就起床,洗澡声音大死了,把我和公主都吵醒了。”
  又过了一阵,栗予才神情恍惚地有所反应,“对不起。”
  一不小心思绪就会走偏,实在没能忍住,他又添上一句,“有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又在想他。”
  “没关系,”程袤山故作大度,很怕栗予哭出来,他轻快地补充,“别急,慢慢来,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栗予红着眼睛笑了一下。
  程袤山驻足。
  他一直落后栗予半个身位,一停下来,栗予有所察觉地回头。
  程袤山踌躇地转动小指上的尾戒。
  他是有过很多次约会,但也仅止步于约会。很难说是纯然的倾慕,还是掺杂些拯救般的心理,但栗予确实是第一个让他产生更进一步的欲望的人。
  按他的交际敏锐度,现在不是一个可以说出某些话的好时机。
  可当他看着眼前栗予的侧脸,浅色透亮的眼睛,长而纤细的睫毛微微扇动,这些字眼便像是长了脚似的,自动从他嘴里跑出来。
  “我不敢说自己比他强多少……但我们绝对不一样。我知道程袤川对你做了很差劲的事,我是他的弟弟,还长得那么像……。
  “如果你想迁怒,我其实很乐意。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愿意……试一试我吗?”
  栗予耐心地聆听。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好好看着程袤山。
  总觉得太过相像,所以无法不去回避程袤山的面孔,如今看来,却发现区别大得悬殊。
  程袤山热情、明亮、直率开朗;程袤川别扭,高傲,阴晴不定。
  相较之下,高下立见。
  可一等程袤山说完,栗予却没有犹豫,便道:“我不——”
  “等等!”程袤山打断,“你先告诉我,结果是好还是坏。”
  栗予没有说话。
  “……不用想也知道。那我不听了。”程袤山背后不存在的尾巴掉到了地上,他垂头丧气地跟在栗予身后,“但我还是……”
  他的声音灰心地小下去。
  栗予不想给他没有必要的期望,连安慰都省略了,默默走在前面。
  忽然,他的背后程袤山又是一停。
  接着,传来非常坚决的一句,“程袤川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好似听到了一种全新的语言,栗予懵在那儿。
  转过头,只见程袤山刚刚还很暗淡的眼睛重又亮起,气势昂扬:“不要白白放过他。”
  “既然他能想出那种手段来骗你,那反过来,我们也不能让他痛快。”
  刷到那条朋友圈时,程袤川正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周一的日语课成了他唯一能见到栗予的机会,必然要好好珍惜。
  他几乎从不刷朋友圈,但今天不知怎么,在等红灯的间隙,不自觉点开。
  迎面而来第一条,是程袤山发的。
  文案只有一行,forthefirsttimeinforever。
  配图两张。
  第一张是程袤山的一张侧脸特写。
  第二张是相同角度的栗予。
  两人的耳垂上戴着相同款式的一副耳钉。
  上面的小钻明晃晃的,光芒直刺进程袤川的眼睛。
  第30章 我是我弟
  当即,程袤川拨通程袤山的电话。
  前三遍都被挂了,第四遍才接起来。
  “……”
  程袤山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所以拒绝主动开口。
  程袤川从他的沉默中嗅出一点隐晦的得意与炫耀,直切主题,质问:“你和栗予怎么回事?”
  程袤山哼笑一声,“看见了?”
  程袤川烦躁地按下喇叭,滴了把前面见缝插针别进来的一辆小车,“到底怎么回事?”
  幸好,他知道程袤山昨日一整天都在家里,晚上也是在家过夜的。
  “开车呢?”程袤山问,“那我就先不气你了,安全第一,拜拜——”
  “少来这一套。”程袤川耐心告罄,不善地警告。
  “好嘛,”程袤山不想再挨一顿揍,打太极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程袤川深吸了口气,紧握住方向盘,“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程袤山反问。
  程袤川语速极慢,确保程袤山能把每个字都听清,“因为栗予看不上你。”
  深呼吸的人变成了程袤山,也不犯困了,“说得好像他看得上你似的。”
  “比你强。”程袤川冷冷讽道,“不然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你见面。”
  被戳中痛点,程袤山跳脚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是昨天和他表白了。”
  程袤川接道:“他没同意。”
  程袤山:“但也没拒绝。”
  差点闯了红灯,程袤川猛踩下一脚刹车。
  在背后早高峰车流的鸣笛声中,他一言未发,扣掉程袤山的电话,绿灯后重重踩下油门,驶向学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要先见到栗予再说。
  因为这通电话,程袤川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到学校时已经九点。
  他疾步走进教室,却发现讲台上站着个陌生的面孔。
  他正退出确认门牌号,听到讲台上那个老白男说:“进来吧,你没走错。我知道突然从年轻漂亮的yuli换成我这个老头,是件很难接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