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程袤川紧抱住栗予,仿佛要把他勒进自己体内般,鼻尖探进颈侧,让栗予的气味深深填满自己的肺部。
  门口的铃铛叮一响,周炎重重清了清嗓子,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
  消毒清洁后,趴在纹身床上的人成了栗予。
  程袤川的纹身可以让栗予做,但栗予自己的只能让周炎来。
  周炎小声叮嘱了栗予些什么,随后俯身握住栗予的脚踝,比划着将转印纸摁上去。
  察觉到程袤川针一样扎过来的视线,周炎轻飘飘瞟了他一眼,“别看我,我结婚了。”
  把程袤川恶心得够呛。
  栗予选的位置在脚腕后侧,按周炎的指挥深呼吸了几次,纹身笔嗡嗡启动。
  他的锁设计得比程袤川那枚钥匙更精巧一些,细钻和珍珠闪着亮缀上雪白的皮肤。
  他的肤色太通透了,掐一下都要留指印,随着色料的渗入,细小的血珠冒出来,整片皮肉泛起艳丽的红。
  白色是颗粒最粗的色料,所以相应的痛感也更强。
  累积的疼痛很快让栗予皱起脸,本能想咬住嘴唇。
  程袤川却抵着他的齿关,不做声地把自己的食指塞了进来。
  纹身之后,出于促进伤口恢复的考量,需要多多休息,保持睡眠充足。
  可程袤川自己不睡就算了,还不让栗予睡,跪坐在对面,握着他浅粉的脚掌,不住细看那蒙在修复膜之下的图案。
  栗予原本是躺在床上抱着平板看电影的姿势,被他拎起腿,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看程袤川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扬起,珍重爱怜地亲吻摩挲,栗予就也跟着高兴,认为自己既画得好,又疼得值。
  美滋滋的随他亲,过了会,栗予才察觉仿佛哪里不是很对。
  嘴角还是翘的,然而仔细一看,怎么下面也是翘的。
  栗予不禁瑟缩。
  低下头像在思考,他嘴唇却嗫嚅着发出声音,“要不……试试?”
  程袤川极慢地吻着他,手口并用,不时抬头查看栗予的情况。
  栗予提心吊胆,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反射地闭上眼。
  然而等了许久,他恍然打开眼睛,迷蒙地感觉似乎不怎么疼。
  程袤川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得细到了极致,栗予只觉得好像整个人被从内部缓缓碾开。
  真的不疼,只是酸胀不堪,五脏六腑像挤得位移了般,栗予呼吸都有些费力,张嘴大口喘息。
  给足了适应的时间,程袤川揉着栗予薄薄的前胸,软热的是肌肤,冷硬的是钉子,若有似无地碰在他的手心。
  和穿孔类似,但没有皮肤被穿透时的痛楚。
  浑身的骨头化成了水,栗予只觉得有条小鱼正沿着他的脊骨河流向上洄游,透明细小的尾鳍在他的体内骚动。
  空调仿佛停工了一般,房间里闷得透不过气。
  眼前的世界地震般撼动,漂浮在云里,栗予劫后余生地瘫软,失神喘吟了好一阵,想起程袤川似乎还没结束。
  强烈不安的摇晃下,栗予哭得过分激烈,不住打哭隔,“还,还要,多久?”
  哆哆嗦嗦地撑起上身一看,他恨不能当场晕倒。
  程袤川状态清醒,手掌一直把握尺度般圈在自己的底端,有半截在外面,从头到尾都还没有进过。
  很受委屈般,栗予的泪腺再度崩溃,程袤川哄他说快了,但实际行动完全是另一回事。
  神智恍惚中,栗予原本和他扣在一起的十指被汗水滑开,茫然无助地在空中挥舞半天,摸到程袤川缠着修复膜的手臂。
  光滑的表层被汗水蹭得发涩,下方的皮肤微微发热,肿着凸起一点。
  程袤川欲求地盯着他,手掌安抚般轻拍着栗予的后背,附耳低语时,潮热的呼吸喷洒,“……只有我的钥匙,能打开你的锁。”
  一年半后。
  冬日的冷空气沁人心脾,碧绿厚实的草地上铺满阳光。
  学士帽抛向半空,拍立得缓慢显影,程袤川和栗予的笑容定格在照片中。
  “恭喜我们小予毕业。”栗菡捧着束偌大的鲜花,送向栗予。
  栗予顺手把花束递给程袤川,紧紧拥住母亲。
  两方家长是第一次见面,免不了问东问西,栗予一边笑盈盈地答着,一边把手伸进身旁程袤川的学士服底下,悄无声息地掐他。
  原因是昨晚破天荒地吵架了。
  晚饭的时候就闹了不高兴。程袤川做了鸡鸭鱼肉的一桌菜,计划两个人提前单独庆祝毕业,谁知快到饭点,栗予迟迟不归,打电话过去一问,才知道陪栗菡在商场吃过了。
  食不知味地对付完一餐,又把倒好的两杯白兰地自己一口气喝掉,程袤川把仍冒着热气的菜包起来一一送进冰箱,洗过澡,上床补觉。
  五个月前,他算是半正式地开始工作,公司业务涉及跨国,为了兼顾时差常常晚上开会,他的作息也跟着紊乱起来。
  不像栗予就连午睡几分钟都要在日程本里写好,程袤川困了就往床上躺,不定闹钟,一觉睡到十点。
  栗予动作轻,回家时没有吵醒他,程袤川一觉睡得酣然,舒展着肩膀从卧室走出来时,栗予坐在客厅办公桌旁,全神贯注地写写画画。
  身后的落地窗外灯火辉煌,车流如织,栗予独自抱腿安静地坐在窗前。
  看样子刚从浴室出来,他的脸颊被热水蒸得粉红,发尾还湿着,过长的刘海被一枚草莓发夹别在头顶,动几笔就停一停。
  程袤川出神看着这一幕,喉结不易察觉地一滚,仿佛这样就能把过分悸动的心脏重新咽回胸腔。
  然而再定睛一看,栗予左手边是盒开袋的薄巧夹心饼干,加一碗冒热气的牛奶,右手边是一包青苹果味特硬小熊软糖,嘴巴还在动,嚼得不亦乐乎。
  程袤川一口气没上来,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全部没收,“要是饿,冰箱里还有菜,我下午做的。”
  “嗯。”栗予点点头,都没看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笔下。草稿阶段,栗予一般要出三个方案供客人选择,现在刚好想到要紧处,分不出心神关注程袤川。
  栗予不理自己,有气也无处撒,程袤川安静一会,转身去了厨房。
  他把洗碗机里十几个脏碗碟全掏了出来,水流开到最大,乒铃乓啷地就开始洗。
  一阵后,栗予果然被吵得无法专心,困惑地抬起头看他,“不是有洗碗机。”
  此时,程袤川已经洗了八个碗五个盘以及筷子勺子若干,微笑回答,“洗碗机太费电了,不环保。”
  “是,那辛苦你,明天我洗。”栗予又低下脸。
  他已经决定明年年初单干,压力自然比在周炎店里时要大。现在纹身行业拥挤,他要尽力做到让每一个顾客都能百分百满意。
  有个小问题需要和客人沟通,栗予拿起手机,把稿件拍给对方过目,这时一双在冷水里泡得冰凉的大手猛地袭上他的腰,把他拎起来一把抄走。
  “……诶!别闹,我还没画完。”栗予挣扎着。
  程袤川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看看都几点了,明早还要去机场接他们。”
  他自认生气生得有理有据,况且甜食有损视力,栗予本来就该少吃,两人一起逛超市时,他都不许栗予买,谁想到栗予自己偷吃。
  今天敢偷吃,明天就敢偷人。如果毫无原则,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大后天栗予不得直接骑他脸上去。
  又过了半小时,程袤川觉着栗予骑他脸上也可以,踩他脸上更不错。
  于是毕业典礼的清晨,程袤川神清气爽,栗予却哈欠连天,肿着眼睛萎靡不振。
  坐在副驾上,拿冰块冷敷眼睛,他决定一整天都不理程袤川。
  直到典礼结束,两家吃过饭,程袤川把他们送回酒店,栗予都严格地保持着沉默,只和除了程袤川以外的所有人说话。
  明天是周五,程袤川居家办公,不需要去公司,便懒散地趴在书桌另一端,执着于骚扰栗予。
  桌上整齐地码着栗予大学期间几门主修课程的教材,铜版纸厚重而丝滑,程袤川信手翻阅,发现里面全都是自己看不懂的单词和画。
  他边读边翻译,“minimalism,极简主义,expressionism,表现主义,dadaism,达达主义……你是什么主义?”
  程袤川端正清晰的发音,喋喋不休地传进耳朵,栗予攥紧了手中铅笔。
  把入目所及的各种主义读完一遍,程袤川下定义:“学艺术的都喜欢s-m。”
  栗予:“闭嘴。”
  “你是什么主义?”程袤川又问一遍。
  “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主义?”栗予现在已经掌握和程袤川吵架的诀窍,想不出呛人的词,那就重复程袤川的话。
  他忍无可忍地抬头瞪视,下一秒,目光却停驻在程袤川的身后窗外。
  栗予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晃晃程袤川的肩,“快看日落。”然后小跑到落地窗边,撑着玻璃,沉醉地远眺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