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过黄护士还是想起那个总是沉浸在霸总剧里的陆总,心头酸涩,“病区的病人打算一会儿给陆总做个告别仪式。”
  一提起陆总,夏承越心里开始泛着酸,鼻子也跟着发紧。
  昨天他刚回开放病区,夏云红着眼眶坐在角落,从他口中证实陆总自杀的消息,当场就哭了。
  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到最后眼睛肿得像核桃,怎么劝都止不住泪。
  毕竟陆总平时总爱逗她笑,没少给她递小零食。
  “是不是怪我?夏承越,呜呜呜呜,我之前跟他吵架,总是喊他去死。”
  “不是的,他心意已决,不怪任何人。”
  “怪我……”
  “不是不是……”
  夏云哭了整晚,早上特地来等夏承越。
  就在刚刚,夏承越要来封闭病区时,夏云特地把她最爱吃的巧克力塞进他手里,说是给陆总的鬼魂吃,还一直说对不起,以前不该总是跟他斗嘴。
  发生这种事,谁都始料未及,谁都会对此感到惋惜与难过。
  另一边,方竟遥坐在杨医生的办公室里,背脊绷得有些紧,情绪莫名低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
  直到门被推开,夏承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眉眼间才瞬间松了些,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是这笑没撑几秒就淡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几乎没合过眼,脑海里总反复闪过和陆总在走廊聊天的情景。
  那些玩笑话此刻想起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竟遥伸直了脖子,目光灼灼地落在夏承越脸上,那眼神像是带着钩子,从夏承越的眉眼、鼻梁,再到下颌线,一路往下扫过肩膀、手腕,连他袖口卷起来露出的一小截手臂都没放过。
  一丝一毫,他看得格外认真,像是要把这张脸、这个人,再牢牢刻进心里一遍。
  杨医生咳嗽了一下,尴尬不已。
  这俩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真不害臊。
  “行了,我们现在开始心理疏导,夏承越你握着他的手,如果情绪激动,你一定要稳住方竟遥。”
  夏承越点点头,握住方竟遥温热的手,苦笑一声:“可以把他打晕的。”
  杨医生:“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无视自己的情绪,把自我从身体里剥离,用第三者的视角说出你的故事。”
  方竟遥缓缓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地闪过儿时那些不堪的画面。
  昏暗的房间、刺耳的争吵、摔碎的东西,还有那些难听的话语,一幕幕全是痛苦的回忆。
  紧绷的神经,此刻绷得更直,连后颈的青筋都隐隐凸起,指节也因用力握紧而泛白。
  杨医生:“方竟遥,别紧张,你不是儿时那个只会蜷缩起来的小孩,你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大人的身份去认识那个小孩。”
  方竟遥深呼吸,紧扣着夏承越的手,“你别走,夏承越。”
  “我在!”
  方竟遥捏住夏承越的指节,呼吸愈发沉重,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遥遥还是个孩子,方志兵怎么可以把他卖掉呢?遥遥想跟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爸爸总是打妈妈。所有人都讨厌他,不想要他活下来。”
  杨医生:“不,总会有人保护遥遥的。”
  方竟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字一句都裹着难以想象的寒意:“遥遥第二次被卖时,被他们藏在云际山的寺庙里。他们说要‘净化’遥遥,替雇主的儿子挡厄运。”
  他指尖用力掐着掌心,像是还能摸到当时寺庙冰冷的石墙:“遥遥那时候没力气反抗,也逃不出去。有个小男孩,每天都把书包里的面包、零食全给遥遥,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可第四天,他没来。遥遥缩在佛像旁边,以为自己真的要饿死在那儿了……”
  话音顿了顿,他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睛:“好在妈妈找来了,她拉着遥遥的手拼命跑,把遥遥从那庙里带出去了。”
  “他们都在保护遥遥。”
  夏承越心疼地看着方竟遥,他从不知道方竟遥童年的创伤。
  这是第二次被卖,那么还有第一次。
  “第一次呢?”
  “第一次,是卖给一户需要男孩的人家。”方竟遥平静地说着,“第三次,遥遥跟你分手了。”
  夏承越闻言,心里像是被方竟遥的三言两语狠狠捏碎,脑子里的情绪顿时卡住,“所以是因为方志兵逼你的?”
  “方志兵被打得面目全非,他们准备剁了他的手,我……没得选。”
  夏承越气得险些跳起来,两行眼泪坠落,喊道:“王八蛋方志兵,他根本不是你老子,方竟遥,我不要你继续对他好,离开他好不好?”
  “我会离开的,我想跟我的小男孩好好的。”
  “小男孩是谁?”
  “是你啊,你忘了,可我一直记得。云际山,那才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云际山……”
  夏承越的脑子“嗡”的一声,一帧帧画面猛地撞进来。
  那年夏天,他记得清清楚楚,夏正启有个客户,说要给自家儿子祈福驱厄运。
  夏正启竟真信了这话,还把哥哥也带了去。
  可后来祈福没见着效果,夏正启当场发了好大的火,对着哥哥又吼又骂,说哥哥“晦气”“没用”。
  那会儿他躲在门后,吓得不敢出声。
  此刻再联想方竟遥说的事,他心口猛地一沉,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
  夏承越喉结发紧,声音压得很低:“那回为了护着哥哥,我也被夏正启狠狠打了一顿,后背全是淤青。最后是妈妈哭着跪下来求他,额头都磕红了,他才停手放过我们兄弟俩。”
  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那年我才开始有清晰的记忆,也是第一次懂得,原来下跪是多耻辱的事,妈妈藏在眼眶里的疼是多难受,这个家,得我来护着。”
  说到这儿,他语气里带着点茫然:“可这段事,我脑子里全是难堪的打、妈妈的眼泪,那些疼得钻心的画面,却……一点都没想起你。”
  刚走出杨医生的办公室,方竟遥肩膀明显松了下来,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挪开了些,眉宇间的郁色散了大半,竟透着几分难得的明朗。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夏承越,目光亮得像淬了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角还悄悄勾着点浅淡的笑意,连眼神里都带着点没藏住的暖意。
  夏承越的心里泛起一阵愧疚,“你要早点告诉我,我还可以保护你。”
  方竟遥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却每个字都砸在夏承越心上:“夏承越,我不想在你面前太狼狈。”
  他垂了垂眼,耳尖泛红,再抬眼时,眼底是藏不住的坦诚与爱意:“喜欢你这件事,让我看清了自己人生里最大的自卑。我总怕自己不够好,怕你看见我糟糕的样子,无时无刻不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不需要你保持体面,我想要你自由,想要你开心,想要你好好活着。”
  “你过得好,我就开心。”
  他们站在走廊,望向走廊地板上斑驳的光影。
  阳光明媚,他们身上流动的暖意愈发清晰。
  第44章 告别仪式
  陆总的告别仪式,就设在他自杀的那片走廊尽头。
  大家自发围成一个圈,圈中央摆着几张拼起来的桌子。
  买不到鲜花,每个人就把手工课上做的假花捧在手里。
  有皱巴巴的纸玫瑰,有缠了毛线的太阳花,还有用彩纸折的百合。
  虽算不上精致,却都带着心意,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大家想把这些笨拙的温暖,都送给那个爱闹的陆总。
  王阿姨向来感性,手里攥着写好的主持词,刚站到圈子中央,深吸一口气想开口,可“陆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哭腔就先涌了上来。
  眼泪跟着砸在稿纸上,她的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最后只剩下呜咽声。
  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蔡阿姨见状,赶紧上前接过稿子。
  她攥紧纸页,深吸一口气,竟用了有史以来最响亮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点发颤,却格外有力。
  “各位病友:
  或者,我应该喊你们战友们,今天,没人托我主持告别仪式,我想代表陆总感谢大家的到来。感谢你们在这最后的时刻,陪陆总走这最后一程。
  昨天清晨,阳光一如往常地穿过病房的窗棂,落在安静的走廊上。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刻,陆总选择了离开人间。
  他一直在等一位姑娘,一位美丽而善良的姑娘,时时刻刻惦念着她。而就在得知她已先一步离去的那一刻,他也许正望着窗外那片明亮的阳光,嘴角轻轻扬起,思念如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冒烟,化为空气,升腾到天堂。他随光而去,为爱升华。
  这是他最后留给我们的印象是幽默的,无厘头的,但又多情专注,最终他选择在阳光下为自己的人生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