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只见那个高大的男人鬓边已经有了缕缕银丝…
  一直引领他们的雄鹰在经过短短七个日夜轮转,便已经有了白发…
  第389章 衰老
  天空灰得像哭过一样,与地上覆着的白雪对比鲜明,无端地给人一种恐慌感,好似预兆着不祥。
  张启山已经从施元口中得知这七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沉默不语,往自己脖颈处注射了一针张家人的血清,随着血清注入,他的衰老速度开始放缓,逐渐趋于平衡,可他知道,这是短暂的,只是假象罢了。
  张启山在醒来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自己身躯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衰弱。
  这种衰弱是不可逆转,不可缓解的。
  唯有用这种方式,饮鸠止渴。
  他看着镜中自己掺白的鬓发,眼底依旧平静无波,好似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
  这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为了今后,那个令他疯狂的欲求所做的铺垫。
  这次棋局的先手是他,黑子他已经落下…
  “佛爷,外面大雪封路,恐怕至少要等五日之后,车马才能通行。”施元沉声禀报。
  张启山低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沉默片刻,声音很是平静:“五日后你同八爷一起离开吧。”
  施元惊愕抬头:“佛爷!”
  张启山抬起黑沉的眼睛,看向镜中人,又重复遍:“五日后,你与八爷一同离开。”
  施元怔怔地看着镜子中那双漆黑凌厉的眼眸,恍若对视,他从未想过会离开,他的声音里满是迷茫:“可若是我走了,外界岂不是要怀疑?佛爷您身边的副官只剩下我了啊?我若是走了,何时能回…”
  然而最后,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怔然地看着镜中男人平静的面容,他明白了…
  张启山将衣领处的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后,便转过身看向他,下达着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命令:“蒲公英小队,队列三,将由你统领,今后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八爷安危。”
  施元怔愣地看着佛爷坚毅的脸庞。
  思绪突然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突兀地被拉回二十年前。
  在这一刻,佛爷的声音好似与二十年前重合,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卫兵长,他在左谦之手底下不的重用,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无处可洒,整日里被上级欺压,碌碌无为…
  然而突然有一日,左谦之倒台,那时候刚来不久的秘书长兼副官,也就是佛爷成了长硰城的新任城主…
  他被召见,他得到了重用,当时佛爷好似也是用现在这般平静又沉稳的语气,对他下达第一个指令:“即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副官…”
  张启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催促,他在给他时间,是接受这个残忍的命令,还是拒绝。
  蒲公英命太薄,体太轻,无法停留,只能永世漂泊,最终在漂泊中死去。
  这是何等残忍。
  施元垂于体侧的手指蜷缩了下,随后他挺直了腰,立正站好,如同当年一样,眼神坚定,声音洪亮:“是,佛爷!属下领命,属下定会护卫八爷周全!”
  张启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信你。”
  …
  施元看着这道魁梧伟岸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他知道,今日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不是张家人,他的生命路程已经行至一半,恐怕七日过后,终其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长硰,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道身影…
  他转过头,看向镜中人,眼底的茫然早已被坚韧取代。
  知遇之恩,以命相报。
  …
  张启山坐在床旁,黑沉的眸光里混杂着复杂的情感,他轻柔地用指腹细细描摹少年的脸庞,这七日里少年清瘦不少。
  指腹下移,触碰少年细白脆弱的脖颈,代表生命的跳动隔着皮肉传递至他的指腹,好似将他所有的卑劣心思敲击震碎,让他手下动作一顿,竟不自觉地想要收回手掌。
  每看一眼少年的模样,他的心脏就会有种抽丝剥茧般的细密疼痛。
  唯有对待少年的落子,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复盘,他时常会怀疑自己留给少年的活路,是否真能保少年一世平安。
  张启山俯身将额抵在少年微凉的额上,“我的乖乖啊!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活下来…”
  男人恍若呢喃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言表的悲意…
  第390章 扭曲
  江落又做梦了,梦中人依旧是他与佛爷,不同以往的是,佛爷离他的距离近了些,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原地,仰着头看向不远处的佛爷…
  他们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所有话都隐藏在目光中…
  可江落想哭,因为他感觉有点冷,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念想,他想要靠近,他想要被灼热的体温包裹,他想要那份令他痴迷的怀抱…
  然而他够不到,他只能与佛爷的目光相触,他看着佛爷满头银发,心口像是被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了爱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拥的苦楚,起身想要奋力奔跑时,梦境轰然坍塌…
  江落猛然睁开双眸,灰紫色瞳眸散大,没有焦距,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间渗出细密汗珠,他双手恐慌地乱抓着什么,想要抓住些什么…
  终于。
  有一只宽大带着薄茧的掌心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就在他的慌乱即将被驱逐时,他蓦地惊觉…
  为何?
  那份他所熟悉的灼热温度消失了…
  张启山紧紧抱住少年,握着少年的手,安抚道:“别怕,别怕,乖乖是做噩梦了吗?”
  江落瞳孔聚焦,他机械性地转动眼珠子,看向他熟悉的,痴迷的面孔。
  但当他看到男人鬓边的白发时,面容霎时一白,眸底闪过一阵短促的惊骇恐慌,身体僵住,四肢百骸都在发冷,发麻。
  张启山心揪不已,他明知道少年会恐慌会痛苦,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江落双手挣脱开那微凉的手掌,他眼底有疑惑,有惊骇,他指尖颤抖着抚上男人的面庞,唇瓣翕张,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悲鸣:“为何!”
  为何?
  太多人朝他问过这两个字,可只有这一次,只有面对江落时,张启山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那份冷漠淡然,他的心因为这一声悲鸣而被刺得鲜血淋漓,炸开血花。
  江落浑身都在颤抖,那种无法估量的恐惧在他身躯穿梭,犹如利剑,他眸心颤动,却死死凝视着男人的面庞,他感知到了,这个被他视为神一样的男人,生命正在衰败。
  那份令他无比安心的灼热已经消失,男人的身躯变得冰冷。
  在此刻,张启山竟然不忍心,也不能与少年含泪的双眼对视,他竟然说不出早已演练千百次的谎言…
  他的唇角牵动几次,喉咙里像是被插入万千刀片,只要对上少年悲戚绝望的眼神就会被牵动,割得喉骨断裂,一丝声音也不能发出。
  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搂住少年,做着最为无用的,最为虚伪的安抚。
  江落的头埋在冰冷的怀抱中,眼泪从眼尾滑落,喉咙发出幼兽一样的悲鸣,他的手一直抚在男人的脸庞,他害怕极了…
  张启山心口的衣衫被泪水濡湿,刺骨的冰凉,心脏都好似被这冰雪般的眼泪包裹。
  疼,血肉模糊一样的疼。
  他的声音发颤,涩得骇人:“别哭,别怕,我没事…”
  江落感觉自己冷极了,好冷好冷,他睁开双眸,里面满是空洞的茫然,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声音很轻,就像幻觉一样:“佛爷…我好冷啊…”
  张启山眼眶发红,他用被子紧紧包裹住少年的身躯,他也紧紧地抱住少年:“壁炉已经升起来了,一会儿就不冷了…”
  壁炉升起来了?
  江落在心里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
  可为何他感觉这般冷,刺骨的冷,从灵魂深处漫溢出的阴冷。
  江落觉得自己好似还在梦中,从未醒来,佛爷依旧离他很远,他感觉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为何?
  为何呢?
  过了许久,久到灰蒙蒙的天完全没有了光亮,久到外面的世界被黑暗笼罩,寒风呜咽吹打着窗,被雪堵住的檐铃也被吹得震荡。
  江落额间冒出细密的热汗,身子是火热的,可心底却在一股接着一股冒着寒气。
  他灰紫色双眸机械地转动了两下,紧接着他仰起小脸,直勾勾地盯着那抹银白。
  他依旧害怕的不行,但他在极力控制自己,怕因为自己的不安让佛爷更加受累。
  他已经恢复理智。
  是的,他恢复了理智。
  张启山眼白充斥着血丝,他垂眸想要截断少年的目光,他刻意放缓神情,抬手轻抚少年漂亮的眉眼,嗓音有些微哑:“乖乖别怕,我现在只是与你的发色一样…”
  江落没说话,他知道不一样的,这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