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此时间,火焰已完全吞噬船舱,火药连珠般炸开,众人只听爆炸声声,响彻江面,亲眼见那百人大船就此覆没。宋寄悦见得此景,腾然起身,心中怨恨已极,只差几里,只差这几里,她们便能到达船下。
  见她脸露失意貌,戚铃恨声道:“这丫头诡计多端,断不会在此丢了性命,便是飘到海里,我也要把她捞回来。”此话一出,宋寄悦猛然惊醒:“是了,蔡霈休福大命大,当年跳崖都能活,这次定也吉人天相。”忙振作精神,与戚铃赶往大船处搜寻。
  作者有话说:
  打完了,即将开启最后的南疆线。
  第150章 大难不死
  时值隅中,日头愈盛,太阳跳出云雾,水波漾漾的江面上,李思归与江雁率几艘小舟扳桨驶回。
  钟柳函定定站在船头,待小舟驶近,或许是日光照花了眼,望着舟里堆满的尸体,但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身后的程忆连忙将人撑起,江雁摇摇头,道:“船沉到了江底,尸体太多,水部弟子还在打捞。”
  小艇上,戚铃执银云纱撒到水里,再次收回,只网出几具缺胳膊断腿的尸体,如此反复数次,仍不见蔡霈休身影。她奋力撒网,死死盯住水下,额上不断滴落汗珠,内心比这烈日还来得焦灼。
  宋寄悦在水中沉沉浮浮,已是找红了眼,再次浮出水面,见戚铃沉色摇头,大感泄气,却又极为不甘,两股情感在胸口颠来倒去,疏解无门,终是一拍水面,炸起几道白浪,放声呼喊:“蔡霈休!”
  钟柳函身子发软,伏在船舷上,呆呆注视江面,忽听宋姐姐的呼声,以为找见了人,忙抬首去看,却是一无所获,脸上泪水才干,又有新泪覆上,凄惶不已,耳旁又传来程忆劝慰话语:“眼下人未寻到,尚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里,钟柳函闭目默默流泪,俄顷,哀伤道:“程姨,姐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她中途离开,就是不想将蔡霈休牵扯进来,本以为能护她无恙,谁曾想二人命数相连,即便强行拆开,也无法更改。
  程忆听得一愣,抱紧她道:“再等等,若人真死了,这次我不拦你。”钟柳函痛失至爱,两度心存死志,程忆能用天衍宫人安危劝下一回,这第二回如何也不忍心。
  在炸船之际,蔡霈休拖着左冷仟跳入江水,只是她本就伤重,又受爆炸余威,方一入水,口鼻中竟不住冒出血来,当下强撑病体,运起屏息之法,扯衣带将左冷仟尸体与她相连,身体慢慢放松,运功逼出胸膛淤血,好容易聚起一点真气,睁开眼时,不料已顺水流出数里。
  她轻功了得,却不擅游水,如今夏日来临,江水陡疾,逆流而上实是艰难,更遑论身受内伤,还带着一个百多斤的尸体。
  左冷仟死后落水,这一番漂流,体内早已灌满江水,颇为沉重,蔡霈休探头换气,放眼一望,这泯愁江往下江面宽广,以她现在伤势,也难游到岸边。若一直待在水中,届时越冲越远,入了海中更难脱险。
  蔡霈休试着逆水游上,不过几息,内伤猛一发作,忍不住咳嗽,刚一张嘴,就呛进了好几口水,她半张脸浮出水面,头脑昏沉,只觉身心异常疲惫,这江水晃晃悠悠,仿若回到婴孩之时,自己尚裹着襁褓,在母亲臂弯上,一遍遍摇动拍背,让人想就此睡去。
  “我答应过阿熙不再赴险,她还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蔡霈休渐自下沉,待水没过头顶,脑中闪电般划过此念,但觉呼吸一滞,猝然惊醒,忍痛游上水面,大口喘息起来。
  回想方才念头,蔡霈休勉力一笑,喃喃道:“阿熙,你又救我一次。”旋即一手拉紧系着尸体的衣带,一手向外张开,感知水流冲刷臂上,心内不禁想道:“钟叔叔说过‘万物由力所牵引,水因为力,自然向下而行。’而要让水向上,则需更大的一股力,我虽不能如‘水龙吟’使水逆行,但若把己身当成一股力,或能自下而上。”
  这般一想,蔡霈休当即守神调息,将周身真气向内收敛,以自身起旋劲,双臂一伸,向前划动,如此潜游一阵,竟也未觉消耗多少气力。蔡霈休心下一喜,又想到与左冷仟在江上追逐之时,她以木板落脚前行,那木板便如航行水中的船只,江水的浮力为主力,而木板与船只两种不同的力量倒成了次力,既然它们皆能浮在水面,人是否也能整个浮起,甚至踏水行走?
  从前蔡霈休倒见过有人仰身卧在水上,只是那河水远不及这江水汹涌,她尝试放松身心,只是双腿方有浮起之意,便被奔流江水冲下,若是仰卧水面,不时还要呛几口溅起江水,亦无法往上游去。
  蔡霈休缓了口气,双目一闭,双手高举向上,一面施“正旋劲”牵引流水,一面将真气渡去脚下化为“反旋劲”,不一时便已浮出半个身子。眼见此举卓有成效,她一鼓作气,直至双足踏在水面,足有两息之数,待内力耗尽,即落回水里。
  蔡霈休仰身砸在水面,浑然忘却伤势,哈哈大笑起来。这旋劲之法确有太多妙用,若是她能有张祖师功力,踏水渡江便不在话下。
  蔡霈休暗暗运气调息,继续往前划水,隐约听见远处呼声,极尽余力,迎难直上,再次冒头,就见戚前辈与宋寄悦乘艇而来,未待她开口,两人忙把“银云纱”抛下,合力将人拖上了船。
  原本,宋寄悦搜寻数次无果,打算回小艇休息片刻再行寻找,休息之时也不忘张眼四处眺望。见她如此,戚铃索性拿出“千里眼”往下游查看,如此过去两刻钟,便见江水与天际相交一处现出一个身影。
  戚铃心头狂跳,唯恐自己看花了眼,忙叫宋寄悦来看,宋寄悦静静等了一阵才见人出水换气,一眼认出是蔡霈休,呼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于是两人手忙脚乱,急匆匆开艇下去。
  惊险关头,蔡霈休全凭求生的念头支撑,此时卧在船上,再无一丝气力。宋寄悦见着连带上船的左冷仟,略一怔忪,仔细瞧去,已无生机,不想这大奸大恶之人竟已身死,对蔡霈休道:“你杀了他?”
  蔡霈休眨了眨眼,权当回应,欲要起身,猛地咳嗽起来,索性躺下不动,哑声道:“在船爆炸前,我把他掐死了。”宋寄悦点点头,坐在她身旁,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背上,目视远方,轻声道:“谢谢你。”蔡霈休眯眼望着碧空流云,默然无言。
  戚铃收回“银云纱”,瞥一眼左冷仟尸体,恨不得啐上一口,又想到叶依与死去的天衍宫众人,但觉怅然若失,举桨向舟群划去。宋寄悦感伤一阵,便与戚铃一同扳桨划船,很快到了舟群。
  钟柳函不知她二人寻到蔡霈休,犹自失神,待小艇行近,才听程忆激动道:“回来了,活着回来了。”钟柳函听得愣神,抬眼望去,刺痛的心口好似又遭一击,钝痛难抑,原本干涩的双眼忽热,泪水肆意流下,呆立不动。
  小艇靠近,蔡霈休脸色泛白,虚弱唤道:“阿熙。”话未说完,钟柳函几步跳进船中,扑到她身上,一时嗓子发紧,张口不能,只将人死死抱住,眼中滚出许多热泪。
  蔡霈休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她安危,如今死里逃生,见她安然无事,亦是喜极而泣,抬手将人搂入怀里。程忆拭掉眼角泪珠,心中万幸蔡霈休活着回来,又瞪一眼满脸笑意的戚铃。戚铃看着相拥二人,难得展了笑颜,被程忆一凶,忙拉着宋寄悦下了小艇。
  围上来的众人默契地退入船舱,钟柳函哭过一阵,抬眼看着蔡霈休,似回过神来,忽地一掌打在她肩胛。蔡霈休一愣,复笑道:“一掌哪够出气,你该再来几掌。”
  钟柳函不过一时之气,被她这一闹,也摆不起脸色,抚上她眼角伤处,欲牵出笑意,怎奈先前哭得狠了,双唇一抖,嘴又瘪下,如此便是一副又哭又笑模样。
  蔡霈休心疼不已,忙抓住她手,转了话头:“我杀了左冷仟。”直到此时,钟柳函才注意到一旁左冷仟的尸体,只看了一眼,又落下泪来。
  “阿熙,我知道不该让你担惊受怕,可我……”蔡霈休坐起身,把人抱紧,解释道,“可我又不甘心,答应你的事我都时刻铭记,你要生气就罚我吧。”
  钟柳函摇摇头,吸了口气,道:“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让姐姐替我报仇,还不辞而别,姐姐你骂我吧。”蔡霈休笑笑,亲上她眼睛:“我虽不知你为何隐瞒,但你从来最有主意,我都信你,如今我们就当扯直,便不要将过错揽在身上。”
  睁眼见蔡霈休温柔注视自己,钟柳函环上她脖颈,泣声道:“都怪我,姐姐,我不想瞒你,只是此事尚为未知,我也不知如何跟你说起,张祖师说是我改了你命数,你受我连累才遭逢这诸多劫难,我有心解决唐景初,可又怕让你涉险,到头来差点又害了你。”
  蔡霈休初闻此事,心里一惊,暗叹道:“这个傻丫头。”右手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我不会相气,也不懂什么命不命的东西,我只知做出的每一件事皆是我个人意愿,已行之事,断不反悔,无论是何后果,我都愿承担。阿熙,我们之间没有相欠一说,更不论谁牵连拖累了谁,以后莫要再想这些,你不辞而别,我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