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14节
  向宝珠虽然三分钟热度,但在寺庙还算收敛。
  她求了个平安符,留在一处侧殿抄经,打算带回去讨家里老人欢心。
  后半程谢青缦没和她一起,自己逛了逛。
  寺内景致清幽,从金剑鸱吻到碧玉挂金,再到曲水流觞,处处巧思。
  过了放生池,财神殿香火鼎盛,再往上,就是依山而建的众多佛殿。
  谢青缦一路拜佛登顶。
  “施主,祈福移步其他殿阁,今日圆通宝殿不对外开放。”
  小和尚朝她施礼,好心提醒道,“施主可沿一侧上下行,不易走错。”
  祈福不走回头路。
  东西两路各有院落,一般寺庙左进右出,但潭柘寺香客大多东上西下。
  谢青缦最初也是和向宝珠从东路上来的。
  只是后半程独自一人时,她左右穿行,多绕了许多路,才把西路殿阁逛了大半。
  小和尚大概以为她不识路,才绕了这么久。
  “多谢法师。”谢青缦敛眉还礼。
  殿外檀香袅袅燃起,烟熏火燎,她看了眼殿内金光万丈的佛像,悲悯地看着众生。
  她面上没什么情绪,心绪却如烟,无声浮乱。
  其实她看过路线图,知道怎么走;其实昨日飞机落地,她就来过这里了;其实她往日去寺庙没那么殷勤,也没有闲逛的兴致,她大可以留在偏殿,陪向宝珠抄经。只是——
  只是什么呢?
  在赌一个微渺的可能性吗?
  咚嗡——
  咚嗡——
  ……
  寺庙空灵而悠长的钟声里,谢青缦阖眸,轻嘲地扯了下唇角,心说汲汲营营一生,谁不是为利而来,为欲而往?
  起心动念,神煞皆知。
  刚压下蠢蠢欲动的念头,脚边忽然有异动,谢青缦看到一只红狐。
  小狐狸绕着谢青缦转了两圈儿,在她蹲下身时,温驯地坐了下来,竟也不怕生。
  “咦?”谢青缦抬手摸了摸它的头,轻笑着自语,“原来这儿还有狐狸啊?”
  小狐狸“呲溜”一下从她掌心窜走,跑到几米外坐下来,扭头盯着谢青缦。
  它褐红色的毛皮在冬日阳光下,镀了一层油润的光泽,毛茸茸的尾巴晃动了下。
  见她没动,它又跑了两步,再次停下来。
  “是要我去吗?”谢青缦双手撑着膝盖起身,勾了下唇,眸色温淡而清丽。
  小狐狸和她无声对峙,尾巴又甩了一下。
  什么“欲望心事,西方可求”……算了。
  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儿,她又何必劳心费神,去验证一条荒谬的签文,自个儿找不痛快呢?
  眼前也算个新意趣。
  跟着小狐狸走走停停,谢青缦过了一段陡峭的阶梯,走到了东观音殿西侧的山崖下。
  一路折返。
  小狐狸窜进草丛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谢青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刚刚没踏入的院子,尽头有两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洞口。
  入口低矮,需要躬身才能踏入,内里比较狭窄,供着三尊菩萨像,两侧系满了祈愿的红丝带和还愿的锦旗——
  这地界,竟还有一个观音洞。
  观音洞内充盈着香火气,祥和而宁静,平复了浮躁的心境。
  谢青缦大略地扫了眼附近。
  不由自主地,她朝中间那尊菩萨像走去,想寻一个渊源注解。
  刚在蒲团前站定,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
  “这尊佛像,不是随便拜的。”
  谢青缦的眉心跳了一下。
  观音洞内不知哪来的风,穿过缭绕的香火,掀起她一缕柔软的发丝,扬起,又落回肩头。她转过身来,眼前万千尘埃,像无处隐匿的欲念,飘荡在光束下。
  叶延生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
  男人一袭黑色风衣,五官深邃,宽肩窄腰,气质矜冷清绝,如经雪不坠的松。
  只是眉尾那道断痕,添了几分凌厉和野性,衬得那张清贵的面容,攻击性极强。
  “观音殿在西线最北边,你从这儿出去,走到地势最高处,看到‘莲界慈航’的金字横匾,就是求事业和平安的地儿。”
  他没看她,视线落在菩萨像上,声音沉且缓,“这三尊汉白玉像,是送子、保子、求子观音。”
  “啊?”谢青缦声音很轻。
  此刻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是真的,她没反应过来,也没听进去。
  “这儿是求子洞,”叶延生睨她,轻挑眉,“你来求神拜佛,还不做功课?”
  第9章 京雪忽至 求神拜佛,不如求我
  谢青缦心说,你不是也在这儿吗?
  但她没这么问。
  “我来陪朋友,”谢青缦面对他,语气随意又坦然,“试完镜闲着无聊,朋友要来抄经祈福,我又没事做,就瞎逛逛。”
  初冬的天光灰淡,光线抛入观音洞内,暗沉沉的,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褪了色。
  香火气鼎盛,从外到内,弥漫在冷寂的空气里,也覆盖了两人满身。
  “你没替自己求点什么?”
  “求了呀,刚还求菩萨去秽迎运,佑我不遇不善,然后——”谢青缦微顿,迎着他的视线,弯唇笑了下,“就在这儿撞见你了。”
  敢情她留了句“不善”噎他呢。
  叶延生轻“啧”了声,疏冷的眉眼沉沉,“你还挺会寒碜人。”
  他脸色淡了一点,唇角挑起一丝微微笑意,轻佻,却又有种诡异的冷郁,“小姑娘很记仇啊。”
  “怎么会,谢您还来不及。”谢青缦纤密的睫毛一眨,语气温温柔柔的,三分真七分假,“上次谢你解围,我可是认真的,您自个儿多心。”
  她跟他总这样。
  说话劲劲儿的,跟念台词似的。
  叶延生轻哂。
  他说她敷衍的样子太假,“你这样的,以后怎么演戏?”
  “追逐一下梦想而已,”谢青缦哪管他怎么想,“又不是所有人都要追名逐利。”
  这论调,其实有点儿大了。
  但她还真是对表演感兴趣,才想当演员。
  过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思根本不在家族企业上。她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天生的商业头脑,年纪轻轻就铁血手腕,在董事会有极高的威望、绝对话语权和决策权。当时的她没多少野心,兄妹感情又不错,她不用争,就可以坐享其成,哪怕冒出来个私生子分家产,也轮不到她操心,亲哥什么都能处理好。
  按原定的人生计划,她想体验一下演员和导演,从台前到幕后,再尝试投资。
  反正她年纪小,完全可以玩够了再回家。到时候轮值一下管理层,最好能负责家族的某个商业版块;万一胜任不了,那就交给职业经理人,她可以躺拿分红,换个领域继续追求梦想。
  可惜世事不会尽如她愿。
  即便曾经的热爱是真,此刻分身乏术,为有过的放纵选择后悔,也是真。
  谢青缦长睫一敛,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其实上次见到你,我就很好奇,”她偏了下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不能。”
  谢青缦微怔,“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拒绝在意料之中,但他拒绝得太彻底。
  观音洞外香客络绎不绝,又燃起三柱高香,有人正拎着祈福的红绸带来,两人便往外走。
  寺内北侧佛殿层层拔高,雄浑而庄严,参天的古树掩映其间,视觉效果极其壮观。黄琉璃瓦或绿琉璃瓦覆盖屋面,飞檐翘角,展凤旋龙,隐隐约约有佛号梵声在上方回荡,不绝于耳。
  谢青缦跟在叶延生身后,有点不死心,“要不然我们交换一下,你也可以问我。”
  她伸手扯他的袖角,“或者你先问我。”
  叶延生目光很静,止步看向她。
  就那么一两秒,他视线下撤,掠过她的面容,落在她拽自己的手上,眸色暗了几分。
  薄薄天光下,衬得他眉眼冰冷,又阴沉。
  谢青缦对他的情绪浑然未觉,只讪讪地说了句“算了”,拽着他袖子的手微松。
  正要缩手,叶延生反倒问她,“你叫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
  谢青缦动作一顿,竟也忘了收手,“我还以为,每个接触过你的人,资料都会摆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