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你母亲那边,我也会找好妥贴的托词,不必担心。”
  第90章
  被困暖阁的第三日晚,程曜灵又见到了杨弈。
  “曜灵,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杨弈关上暖阁的门,脱下外衣,坐在床边握住了程曜灵无力的手:
  “我只是想能在你身边,好好地跟你说些话。”
  程曜灵长发披散,只着寝衣,浑身虚软地躺在床上,盯着杨弈的目光明亮而锋利,冷声陈述:
  “你在我饭菜里下药。”
  杨弈柔声宽慰她:“那些饭菜是我亲手做的,只是一点软筋散而已,不会伤身的。”
  他语罢伸手去掀被褥,见到程曜灵厌恨的神色,动作一顿。
  “杨遥臣,你敢。”程曜灵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威胁的字。
  “我不敢。”杨弈笑了笑,手下利落地掀开被褥,又捏了捏程曜灵的脸:“别生气,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我还等着你重新再喜欢我呢。”
  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程曜灵身侧,伸手将程曜灵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抱进了怀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后,却又兀的伤怀低落道:
  “但你不会再喜欢我了,对吗?”
  “你回来之后,一直都待我不好,还总是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我见过你喜欢我的样子,你不喜欢我了,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离开程曜灵以后,他再没见过比程曜灵更强更好的人,也再没感受过那样纯然的喜欢和欣悦。
  程曜灵半边脸颊都抵在杨弈滚烫的胸膛上,被他身上浓重馥郁的熏香气包裹,猜到他是又用过了五石散,满心厌烦警惕,并未回应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杨弈轻轻吻了吻程曜灵的发顶,将怀中人搂得更紧,语气悲伤而困惑,低声呢喃:“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
  “你念旧情,连皇后都愿意护着,为什么就不肯念念跟我的旧情?”
  程曜灵仍不言语,目光定在杨弈滚动的喉管,想咬断它,却实在攒不起力气。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下你,你却轻易移情别恋,一个谢千龄,一个段司年,全都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就像……就像从前对我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曜灵,你教教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直得不到回应,杨弈的声音渐渐变得疲惫而微弱:
  “你为什么会变得跟别人一样,也审视我,也算计我,也对我说假话……我好累,曜灵,人活着为什么会这么累?”
  “可是都这么累了,为什么我还是很想你……”
  “杨遥臣。”程曜灵终于出声,她努力抬了抬下颌,想看着杨弈的脸说话,却收效甚微,很快放弃了,声线发虚道: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但现在被软禁的人是我,被下了药倒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也是我。”
  “你说我不喜欢你了,说我审视你,算计你,对你说假话,可我也不喜欢谢千龄了,但我却从不审视谢千龄,从不算计谢千龄,也从不对谢千龄说假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谢千龄也从不会这样对我,但你会。”
  “杨遥臣,你看得出我不喜欢你,焉知我就看不出你所谓喜欢里藏着的权欲和私心?”
  “我去年失忆的时候,你百般撩拨,是真喜欢我,还是借喜欢我的幌子想着用我算计段司年,你自己心里清楚。”
  “有些事不是你没做成,就可以当你没做的。”
  杨弈默了许久,而后将程曜灵抱得更紧,哑着嗓子为自己辩解:“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我以为你……以为你已经……”
  程曜灵扯起嘴角笑了声:“那你现在知道是我了,又对我做了些什么呢?你嘴里的喜欢,何其可笑。”
  “承认吧杨遥臣,你我都明白了权力的分量,早不是当初无知无畏一心只想要逃离京城的小孩子了。”
  “我不对你说喜欢,是因为我诚实,你还对我说喜欢,是因为你懦弱。”
  “懦弱到无法承担权力带来的反噬,想在我身上找到慰藉,找到温情,找到从前那样义无反顾的、纯挚的喜欢,疗愈你痛苦的、蒙尘的、千疮百孔的心灵。”
  实际上,对权力单薄而盲目的追求是无法真正支撑起庞大的权力的,杨弈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身上被腐蚀出的空洞和匮乏,却被程曜灵一眼看破。
  毕竟杨弈权势虽盛,可论信念心性,却远不及当初上山入庙找她告别的齐婴。
  十年磨一剑、一朝把示君的齐婴在权力场里滚过一遭,尚且那样痛苦迷茫,仿佛被扒了一层皮一般,杨弈这样为权术而权术的人,就只会被剥夺更多。
  他无疑已踏上一条死路,尽管仍浑然不知,却本能地想在程曜灵这里寻求生机。
  这么多年过去,程曜灵无数次跌进泥里又爬起来,见过人间百态,无数生死,如今只要她自己不肯入局,对人心的敏锐便可以不输给任何人。
  但人都有一叶障目的时候,程曜灵此刻能如此清醒,也只是因为她的障从来不在杨弈身上。
  “再痛你也绝不会放弃权力,因为你已经尝过它的甜头。”
  “我不否认,或许你内心深处对这样的滔天权势甚至是恐惧的,但你一边恐惧着,一边也兴奋着,因为你可以用这样的权力控制一切,包括我。”
  “杨遥臣,何必继续惺惺作态,我和权力之间,你早已经做过选择了,不是吗?”
  程曜灵虽然x无法动作,言语却直白锋利地可怕,字字诛心,万箭齐发,瞬间洞穿了杨弈的心脏。
  杨弈的脸色极度阴沉,眼中甚至是带着怒火的,他手指无意识掐进程曜灵肩膀,低头看着程曜灵的眼睛不甘道:
  “为什么我要做选择?为什么我不能全都要?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站在我这边?!”
  “当初我们因为无法对抗权力而被迫分开,现在我大权在握,为什么我们还是不能好好的在一起?!”
  “无法对抗权力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我。”程曜灵一针见血道:
  “我当年从没想过放弃你,情况最坏的时候,我也告诉过你,如果我们被抓回京城,就一起拼了命将事情闹大,闹到声名狼藉,无人敢对我们谈及婚嫁。”
  “但你最终还是放弃我。”
  “杨遥臣,这世上事总有取舍,有得必有失,你就是不能全都要,这次我比你先决断,我先放弃了你,我就是不能站在你那一边,我就是和你立场相悖。”
  “还有,你刚才说我轻易移情别恋,我轻易移情别恋又与你何干呢?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是你自己亲手写就的结局,我从来不欠你的,也没必要对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忠诚。”
  杨遥臣齿关都在颤抖,一把将程曜灵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再不敢看她。
  彷徨而崩溃地喘息许久,他双目通红,绝望道:“我们是不一样的,曜灵,我们是不一样的。”
  “没有权势地位,你还是你。”
  “但没有权势地位,我就不是我了。”
  “有了权势地位,你就还是你吗?”程曜灵反问他。
  杨弈攥紧了拳头,神色偏执:“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让我拥有你。”
  “只有物件才会为人所有,我不会为人所有,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人所有。”
  程曜灵垂下眼睛,她此生从未如此虚弱无力过,杨弈这番话,让她心中本就因受制于人而滋生的恨意更甚。
  杨弈却跟听不见程曜灵的话似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是有些魔怔地自言自语:
  “再过些时日,等万事俱备,我就娶你过门,做我的妻子,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拆散我们……再也没有……”
  程曜灵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杨弈的冥顽不灵深恶痛绝,语气漠然:“你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我没有病。”杨弈这会儿又不装聋了。
  程曜灵再不搭理他。
  杨弈也不说话了,静静搂着程曜灵,很依恋的姿态,神情却是空洞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夜的时候杨弈被人叫走,程曜灵睁着眼睛到天明,见到了回舟。
  前几天回舟奉杨弈之命,一直在跟程曜灵叙话,程曜灵却始终不肯与她交谈。
  这次回舟进了暖阁,打眼见到凌乱的床榻和虚软无力的程曜灵,神色大震,低呼了一声:“公主!”
  程曜灵斜她一眼,明白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懒得解释。
  回舟却跪在了她床边,面上是深重的悔恨与自责,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奴婢、奴婢不知道信平侯昨夜会闯进来……”
  程曜灵眼中浮现困惑:“昨天我饭菜里的药不是你下的?”
  “下药?!”回舟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信平侯怎能如此折辱公主……”
  程曜灵摸不清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背叛皇后成了杨遥臣的人吗?这是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