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双目刺痛。
  荟如见状,半跪将荷包捡起,小心翼翼地捧着递了过去:“小姐仔细手。”
  柳芳菲伸手抖落荷包里的碎放在膝盖上,琉璃碎片与碎裂的几截蔷薇玉簪竟将荷包上绣线缠住了。
  当真是物随其主,甩都甩不掉。
  “剪子拿来。”
  声如寒冰清冷,柳鸢儿噤若寒蝉。
  荟如得令,将银剪子递过去,见她猛然扎断荷包,锦帛撕裂的声音刺耳,旋即将琉璃碎片与碎裂的玉簪取了出来。
  “欢欢。”
  没人见过她如此冷冽骇人模样,柳老爷蹙眉看向呆滞的柳鸢儿怒斥,“还不跪下向你姐姐道歉!”
  “滚出去!”
  素舆滚轮调头,转身时滚轮在地上划出声响,“柳鸢儿品行不端,滚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得进食不得起身!”
  又是罚跪。
  柳鸢儿才从祠堂出来没两日,膝盖疼痛尚未缓解,若是又去跪着,定然伤上加伤!
  不,不行,她不能跪,决不能跪。
  “不,姐姐,你不能这样!”
  柳鸢儿半蹲着身子扯着她素舆轮子痛哭流涕,“鸢儿此举都是为了姐姐啊!”
  柳芳菲冷脸不语,态度明显。
  难不成还真以为哭哭啼啼说两句好坏便能全身而退?
  柳鸢儿求情无果,又看向一侧的怒目圆睁的柳老爷:“爹爹,是真的。孩儿在姐姐那个粉色琉璃匣盒里瞧见了一封信与玉簪放在一处,姐姐生性单纯,孩儿担心是财迷心窍心怀不轨之人勾引了姐姐,因而才将玉簪拿走,断了姐姐念想。”
  听言,柳芳菲被气笑了。
  倒是柳老爷侧目俯视她,想要寻求真假:“欢欢,鸢儿说的……”
  “真假又如何?她偷东西是真的。”
  一句话轻飘飘掠过,将柳鸢儿罪责盖棺定论,“爹爹只需知晓,这四瓶蔷薇水与蔷薇玉簪乃不俗之物,若真是心怀不轨,那他也出了不少血。”
  有的话她并不明说,模棱两可效果出奇。
  柳老爷不笨,不俗之物四个字,再加上屋外那头大白熊,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若这蔷薇水与玉簪真是那位爷送的,柳鸢儿罚跪倒也算是轻的。
  平日里欢欢待人冷漠疏离,可从未利用大小姐的身份苛责过任何人。现下若是替柳鸢儿求了情,那欢欢在府中威信定然大打折扣。
  多方权衡,柳鸢儿还是被拖去了祠堂罚跪。
  罚跪,太轻了。
  司徒妄坐在软榻上摇头轻笑,欢欢还是太善良。
  果真跟猫儿似的,不痒不痛。若是真跟他回了蒲州,一群饿狼面前,定得好生护着才是。
  第21章
  “差人快马加鞭送至鄯州。”
  司徒一端着茶水进屋,他将手中密信递了过去,“五日内我要看到新的蔷薇水。”
  欢欢对那几瓶蔷薇水的喜爱,他看在眼里。
  当初只一闻,澄澈的眼睛瞬间发亮。这几日去清欢苑,也总是见着她把玩琉璃小瓶的谨慎模样。
  只是那支蔷薇玉簪……得来的颇为费劲,再找恐怕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想到这儿,狠狠地记了柳鸢儿一笔。若不是要留给欢欢消遣,这样的人,给小二吃,他都嫌脏。
  “欢欢,既是你喜欢的,我便是倾尽天下所有也要为你寻到。”
  他自顾自地喃喃。
  司徒一拿着信的手微微一顿:呸,分明是倾尽属下的老命为柳姑娘寻到的。
  送走所有人后,清欢苑恢复了往日寂静。
  柳芳菲跪坐在纹花软榻上,看着盯着茶案上的碎片与几截玉簪垂泪。指腹拂过玉簪一遍又一遍。
  方才因身子剧烈起伏,鬓边步摇摇晃将发丝扯得生疼,眼泪挂在腮边也无心打理。许是伤心,又许是隐忍,身子竟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手掌覆上茶案,将琉璃碎片一把握于掌心,任凭尖锐的棱角刺入肌肤:“不属于自己的,终是得不到。”
  “小姐——”
  荟如在一侧看得自责,慌忙伸手想要将碎片夺去,却被猛然一推,生生瞧着自家小姐白皙的脸上勾起自嘲的笑。
  热泪尽无,只剩隐忍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呜咽,伴着掌心传来的血腥与疼痛。
  一声、一声。
  竟比火盆燃烧的炭火更蚀骨灼心。
  琉璃碎尽香随去,玉簪空断缘尽灭。
  唯留窒息。
  直至午后,她似是认命将掌心摊开,让荟如替她擦药。冷冷瞧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极密,血珠子凝结成血丝布满修长柔嫩的手掌。
  除了难看些,并不觉疼痛。说实在的,历经了上一世的撕心裂肺,如今很难有真切的痛感了。
  荟如用纱布将她手掌缠绕:“都怪奴婢,好端端的不在屋里守着去外头作甚,白白让二小姐钻了空子。”
  “不怪你,她要作恶,你拦不住。”
  她摇头安慰,“总归,日后她多谨慎些便是。”
  “小姐,坊间有巧匠,不如让奴婢将这玉簪带去给师傅瞧瞧,兴许能修复也说不准。”
  听言,柳芳菲抬眉来了精神,方才还气若游丝神情恹恹的模样骤然恢复了神采:“你带我去。”
  荟如愕然。
  多久未曾听到小姐主动说要出柳府了,即便是当初与张公子相见,也是对方写了数封情书相邀才应允。
  于是,柳芳菲披着狐裘离了柳府。
  赵琼华神志不清,柳鸢儿在祠堂罚跪,出门倒是无需防着谁。
  荟如叫了两个小厮随同,一人撑伞一人推素舆,就这么冒着风雪去了集市。
  好在工坊不难找,除却纷飞的大雪直往领口窜,一切都还顺利。
  当工匠将修复好的玉簪递到她手上时,荟如将自家小姐脸上的欣喜看得真切。
  积雪难行,抵达清欢苑时候天快黑透。
  荟如摸着湿润的氅子蹙眉:“奴婢给您拿件干净的氅子来……”
  剩下的话在瞧着屋内场景后生生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怎么……”
  柳芳菲推着素舆往前一步,也愣了神。
  “见了情郎,回来了?”
  男人将手中碎纸一扬,纸屑纷飞,落在火盆里、烛台上,烧得越来越旺。
  还有些,顺着风飘得屋内满地都是。
  一片狼藉。
  屋外雪更大了。
  柳芳菲抿唇将身子趔了半寸,飞扬的纸屑带起一阵风,比方才在工匠坊等着拿玉簪时还要凉。
  她伸手接住,几行字跃然眼前。
  ——欢欢亲启。
  ——行思卿坐思卿。
  ——日日念欢何时见。
  字迹苍劲有力,不似女子笔锋。
  字,她认得。
  纸屑,她也认得。
  这些年来张微生隔三差五便让柳鸢儿写信给自己,诉情长念思苦。想来左右不过是摘抄编纂几句情话罢了,也不是多费神费力的事儿。
  可,自己当初真就被这些轻而易举的感动弄得五迷三道。
  两滴泪落在纸屑上。
  她,哭了。
  她竟然哭了?
  司徒妄心里泛起酸意窜至脑门儿,深邃的眸子浓稠如墨,看向双肩微耸的女人勾起嘲讽,所以,这些情书被撕毁,她便哭了?
  “好一个‘欢愉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你见他了是吗?”
  阴沉的话伴随着穿堂的风,将柳芳菲两面夹击,扬起双肩秀发。
  雪落在脖颈之处化为凉水,顺着身线往下流,极冷。
  炭火燃烧火苗窜高,在男人眼底跳跃旋转,化为幽幽哀怨。
  望着这满室狼藉,柳芳菲丝毫不怀疑,以这男人的性格,他会用满腔的怒火将她燃烧殆尽也说不准。
  “欢欢,说话。”
  司徒妄迈t步至素舆前站定,居高临下俯睨于她,再次问道,“所以,你见他了吗?”
  见了。
  柳芳菲沉默,约莫三四封信邀约后,在柳鸢儿的撺掇下见了面。
  那封信便是在见面后第二日收到的,看了一眼,便收回匣盒中了。
  “我知道了。”
  司徒妄冷笑出声,不带丝毫生气。
  虽未听见她有任何回应,可心里答案明了。
  于他,怕着惧着躲。
  于旁人,想着念着见。
  “既然知道,那公子便回了吧。”柳芳菲将素舆推至一侧,并不看他。
  碎纸屑在掌中被揉成一团,结痂的伤口也因用力被崩开,下一瞬,腥红的血滴将那片片碎纸浸染。
  红得刺目。
  “公子,您误会了,小姐……”
  “荟如,闭嘴。”
  柳芳菲打断荟如解释,“送客。”
  “所以,你现在连解释都不肯给我?”
  许是气急,连呼吸都带了几分沉意。他将一地情书踩在脚底,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唇稍勾起森冷的笑,“欢欢,我要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