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所谓识趣,只是因为柳允儿是仙门中少有的对南星评价中肯者。
  “派人送些贺礼,我就不露面了。”谢澄收起密信,沉默片刻,抬眸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谢羽廷从怀中捧出另一份信。
  用的是白泽王族专用的洒金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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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嗯,白泽零其实只有南星一个孩子,也只和留清女神有亲密关系。作者不允许小星的父亲是烂黄瓜!既然是你先背叛了誓言,那你就给留清女神守贞吧!一辈子忏悔去吧你!
  哦,但酣棠的确是留清亲生的,跟崔竹韫也是真爱。沈留清就是这样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奇女子。
  第122章 寄雁传书谢不能
  见是南海来信,谢澄竟有些近乡情怯,不敢拆开来看。
  “是妖王白泽零寄来的。”谢羽廷欲言又止,“白泽零逃出永夜深渊后,斩杀白泽柒,仅用一月便荡清南海王廷,在妖族中一呼百应,威望比之前更甚。”
  白泽零寄来的。
  谢澄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拆开那封尊贵华美的信笺,逐字逐句看过去。
  ——本王爱女流落在外,多谢谢仙君顾及同门情谊,对其多有照拂。本想亲自登门道谢,但到底仙妖有别,不便叨扰,一点薄礼随信奉上,聊表心意。
  只字不提南星在仙门的杀孽,以及那桩无疾而终的婚事。
  只是同门情谊,只是照拂。
  谢澄将信叠好,咳嗽几声,咳出一手血。他沉默着擦干净,说:“知道了,出去吧。”
  谢羽廷躬身退出,轻轻合上门扉。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谢澄x独自坐在榻上,目光落在脚边地面。断成两截的纯钧剑静静躺在青石板上,剑身黯淡,映不出半点光影。
  他缓缓俯身,伸手握住剑柄。指尖触到冰冷的瞬间,经脉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他试图调动灵力,那力量却在丹田溃散无踪。
  长剑从指间滑落,再次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求见仙君!”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穿透门板,是崔家子弟崔卓。
  谢府的侍从很快将人按在阶下,拽着腿往院外拉。
  谢羽廷的劝阻声随之响起:“崔六公子,家主正在静养。”
  “静养?”崔卓狼狈至极,声音陡然拔高,“我看是没脸见人了吧?非要娶那妖王之女,结果被人家弃如敝履,还被打得道心破碎!连剑都拿不稳的废人,还有什么资格做谢家家主!”
  这话说得极重,院中护卫皆变了脸色,有人不知从哪里摸出块破布塞进他腿里。谢羽廷的手已按在剑柄上,却听见屋内传来平静的回应:
  “让他嚷。”
  崔卓口中的破布又被抽走。
  崔卓干呕几下,气势一滞,随即更加恼怒:“谢澄!你断我与王家的交易,就是公报私仇!”
  “你的交易?”门内的声音依旧平稳,“呈的是谢家的名帖,走的是谢家的渠道,用的是我谢澄的人情。我想断便断。”
  这话轻描淡写,崔卓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狠狠啐了一口,带着守在院外瑟瑟发抖的随从悻悻离去。
  崔卓和一行人擦肩而过。
  “尊者。”房外的侍卫忽而齐声道。
  从花窗看去,十余名身着各色宗门服饰的修士在谢恕的带领下走进院中,为首的少女一身素缟,眼中满是恨意。
  谢澄和衣起身,推门站去檐下,俯视阶下众人。
  谢恕看着不复往日神采的孙儿,心头阵痛,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那十六位掌门的子女或亲传弟子。”
  谢恕一一介绍过。
  谢澄听罢,轻轻颔首:“诸位掌门都是仙门肱骨,如今惨死人手,拘仙署不会坐视不理。但拘仙署的职责是监察众仙,杀人者已被天外天除名,非仙门中人,我等也爱莫能助。”
  这群仙士听完差点儿当场气晕过去。
  当时是他们嚷着要将南星自仙门除名,要她遭人唾骂耻笑,可谁能料到白泽零轻而易举夺回王位,南星摇身一变成了金贵的妖王之女,驭妖司不敢管,拘仙署管不着。
  “那我父亲和其它掌门就白死了吗?”为首的少女泪眼盈盈,却倔强地不肯哭于人前,“师兄,那妖女血染天外天,又害你至此,若因忌惮妖王就将其放过,我仙门颜面何存?灾星有违天道,妖王理应大义灭亲,交出其女,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谢澄认得她,青莲宗掌门独女,法瑶。
  法瑶跟谢羽廷等人同辈,算起来还是谢澄他们的师妹。之前在后山兽窟遇大妖袭击的那群人中就有她,是南星救了她。
  跟杀父之仇比起来,那点恩情和好处算不得什么,法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但谢澄还记得。
  “其一,我已不是天外天弟子,你该称我仙君。”他淡淡开口:“其二,你口中的灾星,却救了整个寒州。只要她不离开妖界,拘仙署就无权追捕。”
  法瑶脸色一白,还是无助地哭起来。
  法慈在世时,她是众星捧月的掌门之女,比之沈酣棠也差不到哪里去,那些师兄弟姐妹都围着她团团转。
  可法慈一死,素日对她宠爱有加的师兄继任青莲宗掌门,不光不追究南星弑师之恨,言语中还对南星多加褒扬,说她“人如其剑,只斩恶人”,这与指着法慈鼻子骂无异。
  最令法瑶伤心的是,师兄自父亲对她冷眼相待,不复往日温情。
  “送客。”谢澄拂袖回屋。
  谢羽廷立即带人上前,将激愤的人群半请半迫地送出院落。
  法瑶一咬牙,带着其他人离开谢府,没有回天外天,而是直奔瀛洲而去。
  院中重归寂静。
  谢澄依旧在尝试调动灵力去握剑,可纯钧和他之间半点呼应也无。
  仙门人都以为纯钧剑是南星折断的,或许南星也如此认为,可谢澄知道,纯钧是自己断开的。
  本命剑与主人同气连枝,自行断裂只有两种可能。
  纯钧不再认可他的道。
  他不再认可自己的道。
  谢澄静默地望着地上的剑,直到一团雪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越过窗棂。
  威猛的雪虎踱步到他身边,颈前的金项圈一晃一晃,用硕大的头颅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谢澄屈指弹了弹雪虎的额头:“她不要你了,小废物,就知道你不中用。”
  雪虎喉间发出咕噜声,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我做什么?”谢澄扯了扯嘴角,“我也一样。”
  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正在思考剑心之事的谢澄再次想起南星离去时的话。
  ——你可以不在乎你的仙骨、清誉、性命,但你能否认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吗?
  ——你能让那十六位掌门的弟子、亲人放下血仇吗?
  ——你能让天下人不再视我为灾星吗?
  谢澄静静撸着雪虎的毛,看着窗外瀛洲的瑞雪绵绵,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南海。
  那里四季如春,腊月里也是一派春暖花开,有世上最大的杏林,经年不败,杏花如雨。花虽好看,其果实却酸涩的很,制成的果脯远不如华州的好吃。
  她不会喜欢的。
  “羽廷。”谢澄唤道。
  阴影中立即传来回应:“在。”
  “刚才那个崔卓,”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杀了,头颅送回崔家。”
  檐下阴影中,静默了片刻,方才传来谢羽廷低沉的回应。
  “是。”
  谢澄缓缓弯腰,这一次,他的手稳稳地握住了纯钧剑柄。
  “白鹤还没死,这群小辈心已经乱了。”他轻抚剑身,眼神冷寂,“我帮他管教。”
  细雪落了满窗。
  这厢的寒冷却飘不到南海。
  春深似海,莺啼燕语,无垠碧涛之上悬浮着星星点点的小岛,最大的那片岛屿之上,妖王宫巍峨矗立,像一轮自海面升起、永不会落的太阳。
  南星已换上妖界的服饰,白色金纹圆领长袍,简单的衣服配上极繁复的首饰,长发披散,缀满鲛人珠,阳光照过,璀璨夺目。
  她撑着脑袋,盯着手腕上的红玉髓出神。
  身在妖界,舜华翎不便示于人前,她又不想摘下,便将舜华翎同红编绳缠在一起,加上红玉髓和铜板,编了条与之前大同小异的手绳。
  听见脚步声,她坐起,却见是决明。
  南星又撑起脑袋:“他又派你来当说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只想做人,不想做妖。”
  决明捧着满怀的木芙蓉走近,取出玉瓶中开败的花,换上新鲜的,坐在南星身旁的鼓凳上道:“是因为谢澄吗?因为他是仙,所以你不想当妖,否则你二人此生再无可能。”
  “与他无关。”南星没好气道。
  决明轻笑:“你一安定下来就派召阳去给他送信,难道不是要重修于好?世上少有两全之法,有得必有失,人不能什么都要。阿姐,跟王位比起来,区区一个男人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