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月十五正是村里收瓜最忙的时候,因为最近山里聚集的水气多,这两天就可能会下雨,要是不能赶在下雨之前收,剩下的瓜全得烂在地里。今天别说壮年,村里的老小妇孺都到地里摘瓜整田。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才找了村里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小混蛋和我一起上山。”回想起忙碌的过程姜老伯叫苦不迭,“这不回去还得忙收瓜的事。”
  “可惜我现在连这点劳力都出不了。”如果他没受伤,至少能帮村里出些力气。
  “不用、不用。”姜老伯连连摆手,“瓜神说过你有伤在身,尤其是后背和肩膀绝不能碰。仪式也不用讲究,只要把人送到干净的房间休息就行,等到合适的时机你们就会离开。不过村里人觉得受瓜神保佑这么多年总要有点表示,于是连夜收拾出一间喜房。”
  海赫烜思来想去,能把时间掐算如此准确,安排如此细致,这个瓜神莫非认识自己?
  不过如今见了,也很难说他们之前见没见过。毕竟新鲜的大瓜年年都见,他也保证不了自己以前见没见过相同的瓜。
  有心和对面试着攀谈,又觉得对瓜说话不太对劲。
  “你就是瓜神?”
  屋内无人回应,桌上的大瓜也是纹丝不动,就像他在自言自语。
  海赫烜实在费解,转头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已暗,可外面还热闹非常。村陇田间到处人来人往,大家手捧着瓜果有说有笑,一副欢乐安泰的景象。
  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豁然许多,回想以前的志得意满,不过是无知者无畏。这世上,有他与无他都没有关系,对剑门亦是如此。
  他终是个无足轻重的凡人,他的命除了自己没有人会看重。
  “赫烜,成大事者,不可妄自尊大,也切勿妄自菲薄。”
  不知为何,师尊的教诲忽然浮现,海赫烜心中不免又是一紧。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苏醒,伤势要不要紧。万一醒过来,知道自己已被逐出剑门,会不会难过……
  这世上若还有谁在乎自己,大概就只有师尊一人,不但给了他姓名,还一手将他养育成人。至于其他人,哪怕是他以为值得信赖的,也不过是错觉。
  “海赫烜,你可知罪!”横眉冷对的质问历历在目。
  可笑他那时还天真地认为事实真相越辩越明:“弟子无罪!”
  “还敢狡辩,你的剑,你的血衣都在这!”
  “弟子昨晚一直听砺剑小筑,确实不知!”
  “有谁作证?”
  就是此时,他满心期待看向如兄长一般尊敬的人,得到的却是冰冷的否认:“他不在。”
  “我明明就在!”他怒吼着挣扎,手臂撞到什么东西疼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在做梦。
  原来他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着了,刚刚的疼痛是梦中挣扎,手臂撞到了桌角。
  海赫烜等冷汗褪去,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起身房门却被人推开,一位大娘端着几样糕饼走进来。
  “少侠你醒了?”大娘把糕饼放到他面前,热情打招呼道,“昨天村里太忙没来得及招待你,今天一大早起来才想起没给你准备饭食。”
  “不用劳烦,我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那怎么行?”大娘说话间从身后抽出一把二尺长的大刀,横在面前。
  海赫烜立刻僵住,这刀比他肩膀还宽,且开足了刀刃,用不了一刀他就能身首异处。他之前也没听说这盈水村有什么奇特的风俗,不吃东西还要拼命?
  但还不等他改口,大娘干脆利落手起刀落,啪的一声将桌上的大瓜一分为二。不愧是新鲜好瓜,顿时汁水四溢。
  第3章
  海赫烜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切了?”
  “不然呢?”大娘说得理直气壮,反倒让海赫烜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这可是今年我们最好的一批瓜,瓜神说你喜欢吃瓜果,特意让我们准备的。”大娘边切边絮叨起来,“要说瓜神也是有心了,可惜这几天村里太忙,你先在这里凑合凑合,等忙过去了我们再给你们好好办次喜事。”
  这话说得海赫烜心中五味杂陈,也越发好奇这位瓜神的来历,竟然连自己喜欢吃瓜果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毕竟在门中这么多年,也只有师父知道他这个喜好。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去库房挑最新鲜的给他……
  想到这里,海赫烜不禁又伤感起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师父。事到如今,也不知道师父是否安好,他又该如何才能找到真凶?
  “姜、姜大娘,不好啦!”忽然有几个人闯进来,海赫烜认出他们正是昨天抱自己大腿的男子。
  姜大娘见到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们几个混小子不好好帮家里干活,又惹事了?”
  “不是,是剑门来了好多人,吵着闹着要抓人!”
  “啊?”姜大娘一愣,怀疑道,“别胡说,剑门又不是衙门,平日里也没见他们抓过什么人。你们不会看花眼了吧?”
  “真没错!”几个人着急道,“人都快到村头,村长也过去了!”
  姜大娘这才放下手里的刀,跟着几个人走了。
  屋内顿时清静下来,海赫烜偏头看向窗外,心里也满是疑问:莫非真的是剑门的人?
  “哎呦,我的妈啊!”身后传出有些耳熟的声音,海赫烜连忙转身,只见窗户上正挂着一个人,笨手笨脚地往里爬。但因为窗子只有一扇,开得太窄,正好卡住了腰。
  “中明?”虽然换上了寻常衣服,海赫烜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门师弟闻中明。
  闻中明被点到名字立刻抬头,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堆笑道:“师兄,能不能帮帮忙?”
  海赫烜默默叹了口气,虽是熟人想见,但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闻中明也算是名门之后,可惜从小养尊处优好吃懒做,长到十六岁家人实在没办法,才送来剑门。入门十年有余也是身无长物,心思从来不在习武修行上,每每切磋连个入门三年的童子都敌不过。门中长老碍于他父亲颜面,才没把他轰出门。
  “你怎么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海赫烜和他绝对算不上亲近。可不知为什么,闻中明非常喜欢往自己身边凑。就算摆出脸色,对方也不以为意。
  “我这不是担心你。”闻中明扭了扭自己水桶粗的腰,“你先把我拉出去,我这腰都快被卡断了。”
  海赫烜看了看自己已经疼到麻木的手臂:“我双手已经废了,根本抬不起来。”
  闻中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真废了你的手?”
  海赫烜点点头,不愿多说:“你忍一忍,我去外面找人帮你。”
  “别!千万别出去!”话音未落闻中明立刻变了脸色,扑腾着双手阻拦,“外面很危险!”
  海赫烜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看门外,村子里一派平和安逸,并不像有什么危险:“这里是灵煜山,能有什么危险?”
  “不是说这里,是说你!”闻中明急得双腿乱蹬,“严威,傅合清他们一大早就杀气腾腾地下山来找你,说是要给他们的师父报仇。”
  海赫烜心下顿时了然,刚才把村长都引去的剑门弟子想必就是他们。这些都是其他受伤长老的弟子,他们不知其中原委,听信栽赃便认为自己就是凶手。
  “明明苏枋师叔都明令禁止门里打听这件事,说等几位长老醒来再做定夺。”
  听到苏枋的名字,海赫烜不由得冷笑:“再做定夺?说得真好听。”
  “师兄,你怎么了?”闻中明看出他脸色不对,小心问道,“你和小师叔的关系不是挺好的?”
  “好?”海赫烜忍住心中翻涌的怒气,“这件事之前,我也觉得与他之间有几分同门情谊,只不过这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小师叔做了什么,惹你生那么大的气?”
  海赫烜不想再提这件事,因为就算据理力争地辩解,也根本没人相信自己,
  见他沉默不语,闻中明又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他愤然道,“是他一口咬定伤人元凶就是我,也是他命人用透骨钉钉了我的琵琶骨,他在我面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你告诉我还能有什么误会?!”
  闻中明听到这些也傻了眼:“不是吧……可是他……”
  “没有可是,也别在我面前提他!”他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师兄,别走啊!”闻中明拦不住人急得直拍墙,“都说了你不能出去!”
  海赫烜只当没听到,快步走了出去。想着随便拦下一个村民帮忙,先把闻中明从窗户上弄下来,可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一群剑门弟子来势汹汹,正是闻中明说的那些人。
  严威一看到他便指着他大喊:“海赫烜,你给我站住!”
  霎时十几把佩剑一起拔出将他团团围住,吓得村长赶紧跑出来挡在前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千万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