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什么东西?!
  杨知澄瞬间浑身紧绷发寒。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
  “哥哥。”
  细小微哑的声音传来。
  杨知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他慢慢低下头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攥着他的衣角。
  “哥哥,你能帮我找妈妈吗。”
  她细声细气地说:“我找不到妈妈了。”
  她的头发短短的,剪得像狗啃,露出生了冻疮的耳朵,和一双眼珠大得有些离奇的眼睛。杨知澄看见,她伸出的手上,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经过重压而积满了淤血一般。
  但她的手臂却干净细瘦,只不过瘦得太厉害,关节处的骨头都向外嶙峋地突出着,看起来分外可怜。
  “哥哥,帮我找妈妈好吗。”
  见杨知澄没有回应,小女孩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杨知澄,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妈妈在家里,妈妈就是在家里,可我找不到她。”
  杨知澄试探着扯了扯衣袖。可小女孩的动作虽轻,他却是完全无法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解救出来。
  “帮帮我吧,哥哥。”小女孩小声说,声音很轻,却莫名透着股瘆人的意味,“帮帮我,好不好?”
  “你一定要帮帮我,好不好?”
  嘎——
  这时,202的房门发出难听的响声,突兀的声音吓了杨知澄一跳。
  他带着怦怦跳动的心脏扭头看去,木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漆黑昏暗的屋子。
  屋内的昏暗不由得让人有些发怵。
  显然,如果不帮她,那他大约是无法离开了。
  杨知澄心中权衡了一下,只得被迫应下这强行加在自己身上的任务。
  “……好。”他慢慢地说,“怎么找你的妈妈?”
  “谢谢哥哥。”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珠子看起来会更黑了。
  她转过身,向着202走去。杨知澄脚下突兀地一个踉跄,怪异的牵引感传来,他不自觉地迈开脚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拉开202的木门。
  “爸爸。”她对门里的昏暗说,“我回来了。”
  当小女孩拉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如同腐烂很久的死肉般的气味骤然扑面而来,夹杂着劣质酒精的味道,熏得杨知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太臭了,真的太臭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一时间竟然有些窒息。过了会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女孩已经自然地走进了屋子里。
  “哥哥,快来。”她回过头,对杨知澄说。
  杨知澄只好跟了进去。
  这间房子的布局,令人一眼望去便感觉不太舒服。
  客厅里没有窗户,只有从四周房间里来的微弱冷光。正对着大门是一面镜子,模糊地映出杨知澄和小女孩的身影。而镜子旁,则摆着一只沙发。沙发是老旧的布艺款,颜色很深,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勉强看出是深红色带暗花的图样。
  这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的体格有些大,坐得腐朽的沙发向下微微弯曲。头发留得很长,长得盖住脸,只在浓密的须发间露出一双泛着浓烈血丝的眼睛,还有红色的酒糟鼻。
  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见到两人进来,他泛着血丝的眼睛麻木地转了转。
  “是谁。”他声音沙哑难听,“是谁?”
  “爸爸,是我的朋友。”女孩静静地站在门口,说,“我认识的朋友,他来找我玩。”
  ‘爸爸’安静了一下。
  “不要打扰我。”他说,“谁要是打扰我,我就杀了他!”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嘶哑狞恶,充斥着威胁之意。杨知澄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小女孩站在他的身边,在镜子里,杨知澄看到她的眼神始终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哥哥,我妈妈就在这里。”她轻声说,“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应该在这里。”
  “帮我找到她,好不好?”
  杨知澄看着她虽然平静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被迫点头。
  经过这么多事,对于如此诡异的环境,他已经有了一点耐受度。
  尽管还有些恐惧,他还是忍着那点想退却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搜寻起这布满恶臭的房间。
  男人面前是一个小茶几。
  茶几上摆着的东西不少——一部老式小灵通,两三包拆开的烟和积了满满烟灰烟头的烟灰缸,以及几瓶东倒西歪的酒。
  杨知澄有心想看看小灵通里的东西。可他一望过去,男人便警觉地盯了过来,眼珠子瞪得极大。
  就如同在警告一般。
  杨知澄只得作罢。
  他试探性地挪动步子,向一旁似乎是卧室的房间走去。
  不过好在,男人并没有在乎他的动静。只要不侵犯到他的领地,他就乐于和杨知澄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卧室的门大开着,杨知澄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但第一眼,他就被震了一震。
  整个卧室呈现出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凶杀现场。正中央的木板床上,钉子的痕迹和粗糙的木条大喇喇地裸露着,每一道缝隙都被暗沉的鲜血浸满。粘稠的血液从木板间落下,在米灰色的瓷砖上凝固着。不知是人皮肉还是衣服布料的东西挂在木板的倒刺上,一片又一片。
  杨知澄指尖抽搐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从墙上到床面,鲜血都呈飞溅状,洒向四面八方。杨知澄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大约明白,这也许是一个分尸现场。
  ‘爸爸’杀死了‘妈妈’,然后将她肢解,如此鲜血才能以这样的方式散布。
  小女孩的‘妈妈’……也许已经不太完整了。
  杨知澄又在房间里找了找。
  房间里的家具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几年前的东西,年代反倒显得更久远一些。但就和光秃秃的床铺一样,摇摇欲坠的黑色柜子里空空如也。
  他不信邪地掏了掏,最后倒是在木柜最底部,找到了一串藏在缝隙里的檀木手串。
  手串黯淡发黑,像是被熏黑了一般枯朽普通。杨知澄只是轻轻一拿出来,串珠的线就啪地一声断了。
  珠子滚落一地,其中一颗还撞在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小女孩的脚边。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客厅里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吵死了!”
  “爸爸。”小女孩说,“我们不会再吵了。”
  男人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停了。
  杨知澄又四下里搜寻了一番。这间房间里,除了满床的血迹和断裂的手串外,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东西。甚至,连一点点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一个空房间。
  杨知澄想。
  但为什么‘妈妈’会死在这一间空房间里呢?
  杨知澄思索了一下,这间屋子里一共有四个房间。其中两间貌似是厨房和厕所,一间他还没有进去,另一间就是这个空房间。
  如果‘爸爸’和‘妈妈’住在一起,那按常理揣测,这间空房间,应该是小女孩的?
  可它却空空荡荡。
  杨知澄有些疑惑。但鬼的思维也许不太能以常理来揣度,他暂且记下了这一点,避开客厅中央的男人,拐进了厨房。
  如果真的是分尸,那厨房里的刀具应该会有线索。
  和外面凌乱的环境没有区别,厨房里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地丢着。几把菜刀随意地搁在案板上,旁边除了酒瓶以外,还有几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碗。灶台好像很少开火,并未积攒多少油污,只是泼着些脏兮兮的液体。
  杨知澄一把把地检查了过去,终于找到了一柄有些奇怪的菜刀。
  菜刀卷刃得厉害,木质刀柄处,好像藏着些暗色的痕迹。
  似乎是血。
  看灶台的使用程度,这间屋子的主人并不喜欢做菜。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它是‘爸爸’用来分尸‘妈妈’的工具。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爸爸’杀死‘妈妈’并用菜刀分尸。现在,就只需要找到‘妈妈’所有的肢体。
  大致脉络已然被理清。
  虽然一切都听起来很合理,但杨知澄握着菜刀,仍是觉得古怪。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他回过头,又四处张望了一番。
  当目光落在入户门门口时,他看到了方才没有留意到的鞋柜。
  与其说是鞋柜,不如说是由鞋盒子叠成的小架子。架子堆积得不高,上面仅仅只放了两双鞋。
  两双又脏又旧、尺码庞大的运动鞋。
  在看到那两双鞋后,杨知澄愣了愣。
  几秒后,他如同醍醐灌顶般明白了方才古怪感的来源。
  这整间屋子,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邋遢单身汉居住地。
  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除了‘爸爸’,‘妈妈’和‘女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