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竹内春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慌,明明心里说就好,可紧张下他抖着干裂的嘴唇问:“你呢?”
  你是不是会消失?
  系统嗡嗡一阵,用能量热源温暖他冰冷的皮肤,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毫无情感起伏的机械音嘿嘿两声,笑得像个傻白甜。
  “能和春春遇见,我已经很满意了!”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强烈地感应到分别。
  他总是比别人反应慢半拍,否则不会那么晚发现夏油杰得不对,不会那么晚察觉伏黑甚尔的固执成见,更不会像一个怀梦的青春少年,幻想着自己能成为神的另一半。
  谁都可能待他不好,但系统永远不会,它像一颗小太阳,闹哄哄地笑他,小心翼翼地安慰他,恐惧时给他放儿歌,高兴时在脑内编数据将他的笑容一帧一帧保存下来。
  会骂他王八春,没一会又哼唧着凑上前求原谅,会用渺小的能源体贴近他,努力帮他驱逐冰冷,带来温暖……如果连唯一知道他姓名的系统都消散在这天地,未来的路竹内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去。
  热意爬上眼眶,没一会打湿了头发、衣衫,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委屈与难过一股脑的压上他的胸膛。
  大雨无法停歇,轰隆震碎了坚固的心房。
  “你别哭。”在强光袭来的那一刹,没心没肺的如同从前的竹内春那样,它道,“也许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不要——
  声音被迅速涌入的空气吞没,双耳嗡鸣,如同飞机冲破云层带来的余波,泥土的腥气慢慢褪去,耳边回荡着孤寂的海浪。
  循序富有节奏地冲刷着沙滩与礁石,竹内春感到前所未有的热,仿佛置身于烈日下,可他明明被夏油杰埋进了土里。
  挣扎地睁开双眼,却有一只手先一步摸上的他的面颊。
  模样稚嫩的伏黑惠正困惑地帮他擦掉眼泪,见人醒来,大松口气般冲电话那头道:“醒了,我们马上过来。”
  忽然少年身形一震,远处的海浪声消失了,天蓝云白,烈日下他的心跳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变得无处藏匿。
  悬在空中的指头机械似的抽搐起来,许久慢慢环住怀里的人,一双深蓝的眼满是迷茫,疑惑不就上个厕所吗怎么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了?”
  竹内春将满是泪意的脸藏进他的颈窝,咬牙不让哭腔溢出,摇着头表示自己还好。
  “那……”
  胸前的衣襟被抓成数道褶皱,伏黑惠停下说话,抱紧他,许久道:“我先送你回酒店。”
  那份曾听旧人说起的原味沙冰终究没能吃进肚子里。
  酒店门窗紧闭,在一片昏暗下竹内春不停呼喊系统,可脑袋里空空如也,再无半点回音。
  仿佛被挖去了重要的一块,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疲倦,高挑的凤眼无神拢着,明明置身日光下却浑身都被忧郁填充。
  津美纪无比担心,想说什么却总被弟弟打岔糊弄过去,冲绳之旅只剩下两天,伏黑惠来到他的屋前。
  用备用卡打开房门,等关上,屋子陷进一片混沌里。
  已经入夏房间里的空调开得极冷,伏黑惠从外面进来只觉得一脚踏入了冰窟。
  佐佐木春将自己埋在被褥深处,若不是露出的一点青色头皮,差点让人怀疑进错了房间。
  走到床边,揭开一点被褥,佐佐木春仿佛失去灵魂般,木木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发着呆。
  搞什么啊。
  明白他什么也不会说,伏黑惠转头到浴室打湿条帕子,回到床边拽着人起来,呈倚靠的姿势给他擦手擦脸,弄完这些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些。
  正要走,却被一把拉住手。
  “惠。”
  嗓音嘶哑,仿佛抽了不少解愁烟,但伏黑惠没有在空中或是垃圾篓里发现烟草的痕迹,他垂下眼看他。
  “精神好点了吗。”
  竹内春沉默着,半晌松开他,拍拍一旁的枕头道:“躺会儿吧。”
  闻言伏黑惠张了张嘴,最终闭上,帕子搭在床头,脱了鞋躺进床里。
  白色的被褥盖着没有家里的舒服,枕榻中还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气味,伏黑惠安静的当着陪伴角色,忽然脚上一冷,佐佐木春竟然把脚伸进了他的腿里!
  震惊下他反应极大的侧头瞪去,却只看见两片长如蝴蝶羽翅般的眼睫。
  慢慢地又觉得这个举动在对方做来是何等的正常,掩饰尴尬道:“这才多久空调就开那么低。”
  没得到熟悉的呛声,伏黑惠再次转头看他,佐佐木春仿佛一只被雨淋湿的猫,毛发拢拉,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给人可怜的感觉。
  腿上的温度仿佛冷进了心里,沉默中他心软地将人拉进怀里。
  被子盖得严实,他的脑袋撑在手臂上,一双眼睛好像在看窗帘又似乎陷进了某种拉扯中。
  屋舍幽静,伏黑惠平静道:“睡会吧。等晚上海边会有篝火会,到时候一起去看。”
  身前的人当真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没一会伏黑惠也困了,但下一秒双眼睁开,盯着近在迟尺的脸。
  时间悄无声息地为他做着掩护,终于少年没忍住发烫的心,俯下头,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压制着呼吸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下来。
  为什么会对佐佐木春生出不一样的情感?
  半梦半醒中他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道与已经忘了模样的父亲靠在一起的身影。
  而答案在转醒那刹浮出水面。
  相擦的唇撩拨着心鼓,低头望着佐佐木春惺忪的睡眼,仿佛空落落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黑发下他红着一对耳朵,密麻的情绪胀痛了胸膛,慢慢地拳头捏紧,压制住想吻他的冲动,闷不吭声地爬起来进了洗手间。
  第51章
  津美纪去附近的商铺买了三件浴衣。
  夜幕降临时,竹内春被她拖起来,少有这么“不穿不罢休”的姿态。
  他没忍住笑容,在系衣带时忽然想起三年后伏黑惠满脸失望地说他还记得什么的样子。
  明年的这个时候津美纪会被人诅咒陷入昏迷……
  玻璃门被人叩响,伏黑惠在催促他快点。
  匆匆系上腰带走出去,穿着一蓝一粉的俩小孩正盯着手机低语。
  出门前他被伏黑惠喊住,防蚊喷雾绕着周身转了两圈,津美纪拎着手袋在远处掩嘴笑,伏黑惠涨红了脸喊住她,作势朝她喷,却被无情躲开。
  望着这一幕,竹内春总感到恍惚。
  未来的伏黑惠想必很自责吧。
  仿佛感同身受,苦闷得不到缓解,只能压抑自己不去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心情。
  那时候看他总不由自主拿大一岁的狗卷棘作对比,失望下却忘记对方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一个得不到爱,却又细腻温柔的默默照顾他人感受的小孩。
  在体贴女士这方面,比他爸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小孩。
  竹内春穿着一件灰黑条纹的浴衣,夜幕下,沙滩被月光照得苍凉发白,也映得衣下的肌肤莹白泛光。
  岸上站满游客,不时有孩童追逐着从身边跑过,海天一线下篝火的红如同一轮太阳,照得黑暗无处藏匿身影,人们欢呼雀跃地围绕它高举双手,开心舞蹈。
  津美纪问他要不要去,竹内春摆手,脸上挂着淡笑,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吹晚风。
  伏黑惠不太情愿地被拖走,离开前看了他好几眼,竹内春只当他不放心,挥手做放心状,让他尽情去玩。
  海浪声由远及近,其中还掺杂着人们幸福的欢笑。
  竹内春在心里喊系统。
  一声又一声,他的声音实在渺小,几乎淹没在喧嚣的风浪里,直到冰冷的水渍碰上脸颊。
  竹内春激灵了下,仰头看见伏黑惠。
  “头发怎么湿了?”
  伏黑惠就地坐下,才懒得管脏不脏,抓起他的手,将冷饮塞进掌心又令五指合拢拿稳。
  脸色很淡,但眼中的温度是软的,“被水枪溅到的。”
  看着手里的沙冰,竹内春目光上扬。
  仿佛肚里的蛔虫,不等问就说:“津美纪和刚认识的旅客去捞金鱼了。”
  毕竟津美纪,又温柔又漂亮,性格那么好肯定招人喜欢。
  竹内春放下心,“不去玩吗?”
  “没什么好玩的。”
  闻言他捧着沙冰吞下一口,只觉下坠的世界急速飞起,双肩猛颤,被伏黑惠撞见了,对方身体前倾无声地替他挡下大风。
  氛围正好,竹内春看着他头顶的55幸福值道:“惠不想成为咒术师对吗?”
  少年不再像初见时说“怎么都无所谓吧”。
  对于他的变化竹内春了然地点点头——咒术师这种不断内耗,朝不保夕的垃圾岗位只会摧残青少年的身心。
  “不想当就不当了。”
  “我努力挣钱,以后你和津美纪就去过想过的生活,看她的样子似乎挺喜欢海,等再大一点一起去海边找个房子定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