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话该问你才是。” 陆舒寒走到堂屋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指尖轻轻叩着扶手。
  “问我?” 陆云州眼睛瞪得更大,连忙摆手,手背都晃出了残影,“我可没买过这些!定是哪家铺子送错了货,要冤枉我花钱呢!”
  陆舒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是吗?那待会儿可得好好跟人家对峙一番。”
  话音刚落,门外的管家便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前两日来的贵客又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 云小棉笑着拍了拍陆云州的手,转头对陆舒寒道,“倒是比咱们想的还快些。”
  陆云州正憋着股气,听见脚步声便猛地转过身,攥着拳头想与 “害自己蒙圈” 的人对峙。可视线撞进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时,所有火气瞬间化作慌乱 —— 杜之妧正站在院门口,阳光落在她绣着缠枝纹的衣襟上,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陆云州的脚已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猛地想起两位母亲还在身旁,连忙缩回手,偷眼去瞄陆舒寒和云小棉的神色,耳尖早已红透。
  陆舒寒与云小棉笑着迎上去,陆云州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目光黏在杜之妧身上挪不开。眼看两人要行大礼,赵酒鸯已笑着上前扶住她们的胳膊:“快别多礼,州州是知道的,我们家素来不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陆舒寒暗地里松了口气。自家这女儿性子单纯,若真要嫁入规矩繁多的官家,恐怕不知何时就得罪光了人。如今见对方这般随和,悬着的心先放下了大半。
  陆云州趁机溜到杜之妧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你怎么来了?怎的信中不曾提起?”
  杜之妧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来给你提亲。本想趁你不在,先给你个惊喜,谁知前日跑了空。听说你今日回来,便立马赶来了。”
  “提亲?” 陆云州惊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指向院子里的红绸箱子,声音都发颤,“那些……那些都是你带来的?”
  杜之妧被她这副模样逗笑,耳尖也泛起浅粉,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是不是太唐突了?你我总是分离,我想着成了亲便能好些。若你还没准备好,我便再等,多久都无妨。”
  陆云州心里早已甜得像浸了蜜。她从没想过杜之妧会大老远专程来提亲,可想起先前自己还嘴硬说 “再试试”,此刻若是露了太过欢喜的模样,岂不是当场露馅?她连忙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淡定模样:“提亲而已,又不是即刻就要成婚。定日子、备嫁妆还要许久呢,急什么。”
  “是极,还是你考虑周全。” 杜之妧忍着笑点头,眼底的宠溺却藏不住。
  几人入堂屋落座,陆舒寒瞧着自家女儿眼神直勾勾黏在杜之妧身上,暗自叹口气——真是没出息。但她还是端起长辈架子,清了清嗓子问道:“州州,前几日两位殿下上门提亲,你不在家,娘不好替你做主。如今你回来了,心里是怎么想的?”
  满屋子的目光瞬间都聚在她身上,陆云州的脸颊 “唰” 地红透,连忙将头偏向一旁,声音细若蚊蚋:“娘做主便是了。”
  杜之妧立刻起身,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聘书与礼书,双手递到陆舒寒面前:“伯母,我们从京城赶来仓促,先带了些薄礼过来,正式的聘礼还在途中。这是礼书,列明了后续要送的物件;这是聘书,还请您过目。”
  陆舒寒本就不在意聘礼厚薄,接过礼书翻看时,见上面金银玉器、绸缎茶叶样样齐备,甚至还有几处别院也都写了进去,便知对方是用了心的。她心中满意,从怀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婚书,笑着推到杜之妧面前:“你们满怀诚意而来,州州也愿意,这门亲事便定下了。这是州州的聘书,你们收着。”
  赵酒鸯早等不及,当即从袖中抽出一张红笺:“亲家莫怪,我实在喜欢州州这孩子,来时便擅作主张挑了几个黄道吉日,你们瞧瞧合不合心意?”
  陆舒寒常年在商场周旋,见惯了虚与委蛇,倒没想到赵酒鸯身为公主竟这般直率热络,非但不觉得失礼,反倒替女儿更松了口气——这般性情,定不会亏待州州。她笑着接过红笺,朝陆云州招手:“州州过来,瞧瞧喜欢哪个日子。”
  陆云州磨磨蹭蹭挪过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杜之妧正望着自己笑,脸颊更红,连看红笺上的字都觉得发烫。
  “这么快?” 陆云州的指尖刚触到那方洒金红笺,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眼睛瞪得溜圆,尾音里都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雀跃。陆舒寒在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在红笺后半截点了点,示意她瞧一瞧后头几个晚一些的日子。这丫头,方才还装模作样说 “没意见”,此刻眼里的光恨不得把 “选最快的”四个字刻在脸上,连掩饰都懒得做。
  陆云州被戳破心思,耳尖“唰” 地红透,连耳根子都泛起浅粉。她慌忙将红笺推回陆舒寒膝头,坐回梨木椅时脊背挺得笔直,手指却下意识绞着腰间的流苏绦子,嘴硬道:“娘定就好,我……我没别的想法。”
  陆舒寒望着她故作镇定,却忍不住偷偷瞟向杜之妧的模样,心里早有了数,这丫头怕是盼着明日就过门。她笑着转向赵酒鸯,指尖轻点红笺首行:“我看头一个日子便挺好,干脆让州州留在临安待嫁,我们娘俩也好帮着打理嫁妆。”
  吉日一敲定,堂屋里的气氛愈发热络。两家本就家底殷实,又都是把儿女疼到心坎里的性子,商议起婚礼事宜竟半点不费周折。两家人最终决定先在临安办一场,宴请亲友邻里,图个热闹,再将陆云州风风光光接去京城,再办一场盛大的婚宴,让京中亲友都瞧瞧杜家的诚意。
  远在京城的陆云扬收到家书让她回去参加婚礼时,正握着狼毫在账册上批字。信纸刚展开,她手里的笔“啪”地砸在宣纸上,浓黑的墨汁溅出一大团。“这般快?” 她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合着家里就没一个人想过斟酌一二?就我觉得不般配?人家上门提亲就非得应下?
  她正对着账册气闷,院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杜之妗来了,黛色锦袍上还沾着些晨露,脸上的笑意却比朝阳还亮:“云扬,收到消息了吧?再过一月,我们可就要做亲家了!”
  陆云扬猛地抬眼,杏眼瞪得溜圆,语气里的讥讽像淬了冰,“你们姓杜的肚子里怕不是都装着九曲十八弯的坏水!” 先前瞧着杜曜华一副耿直模样,如今看来,指不定和眼前这人一样是 “蔫儿坏”,用些甜言蜜语就哄得娘和娘亲把亲事定得这般仓促,连让她这个姐姐商议一番的余地都没有。
  杜之妗早猜透了她的心思,非但不恼,反倒笑着凑上前,手肘撑在案边,指尖甚至能碰到她垂在膝头的藕荷色裙摆:“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曜华可没我坏。许是你两位母亲瞧出她的诚心,才应得这般爽快。”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陆云扬嘀咕着别过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指尖无意识抠着案角的雕花木纹,连指腹都蹭得发红。
  杜之妗却忽然俯身,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长睫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红。她声音放得极轻,像羽毛拂过心尖:“你这般,倒像是我从前辜负过你什么情谊似的。”
  第32章
  陆云扬先前为推托杜之妗的试探,确实胡言乱语过几句。此刻听对方将旧话重提,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字句瞬间翻涌上来,连带着指尖都泛起微麻。她抬眼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语气懒懒散散地接话,倒比寻常更自然几分:“有没有辜负什么,凌华自己不知吗?” 尾音轻轻勾着,可藏在那层刻意摆出来的虚情底下的几分真意,却像漏了缝的酒坛,隐约泄出些微烫人的余味。
  杜之妗闻言低笑出声,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那笑意顺着眼波淌下来,竟像是落在了陆云扬的心尖上。她缓缓立直身子,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边那盏青瓷茶盏的沿口,声音里裹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纵容:“你若总这般含混着说,小心我哪日当了真,真要追着你讨个说法。” 说话时,她的目光落在陆云扬紧绷的下颌线上,连对方耳尖悄悄泛起的红都瞧得一清二楚。
  “本就是真的,有什么当不当的?”陆云扬扬起脸,可垂在膝头的手指却悄悄蜷了蜷,将藕荷色裙摆攥出几道褶皱。窗外的风穿堂而过,掀起她鬓边的碎发,恰好挡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杜之妗瞧着她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终于离开茶盏,转了话头:“过几日琳琅要在府中办诗会,这回邀了不少京中才女,好些都是刚过了院试、甚至乡试的真本事。你可要去凑个热闹?”她往前凑了半步,黛色锦袍的衣摆轻轻扫过陆云扬的鞋尖,带起一阵浅淡的梅香。
  陆云扬指尖猛地一顿,瞬间便猜透了其中关节,这哪里是单纯的诗会,分明是杜之妗与那位琳琅公主借着文会拉拢可用之才。她当即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抱怨,可耳尖却不由自主地往对方声音的方向偏:“你派给我的义塾差事,每日要核对账目、查验教材,烦人事堆成了山,凌华难道不知?我便是有心去,也抽不出半分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