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偏偏景晖,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他见隋末群雄并起,便随口胡诌。瞎猫逮到死耗子,李渊登了帝位。
  看似预言成真,实则,这预言,只是撞运气。
  李渊现在,必然愤怒至极。
  胜业寺,要倒了。
  事情进行的太快太快了,明明昨日,对方还那般嚣张。可不过一夜,形势斗转。若不是她是事中人,只怕还以为,这是旁人夸大。
  “那圣人如何说?”
  一心惦记着对方下场,她又问坊正。
  坊正道:“圣人说,胜业寺本为佛寺,却倒行逆施。如此欺世盗名之徒,当施以极刑,以正佛门风气。因此他下令,将景晖除名。景晖,圆通,大明,乘山,四人斩立决,其余犯案人等,皆视其所犯之罪轻重,分别施以绞刑,杖刑,以及流放之刑。圣人本还下令,推倒胜业寺,日后再不准长安佛寺,居所,商铺,取胜业二字。因萧仆射陈情,又改了说法,只将胜业寺改名,并整肃全长安佛寺,一应事由,皆由萧仆射处理。”
  “倒也算,天道昭昭了。”
  李星遥心中着实痛快之极。
  虽李渊听信对方一面之辞,才将对方一手喂大,可如今,天网恢恢,也算,求仁得仁了。
  待坊正走了,她还在回想李渊的责罚。见赵端午也笑嘻嘻的,忙问:“阿兄,你说,那景晖怎的能流窜这么多地方?”
  王世充的地盘,窦建德的地盘,李渊的地盘……群雄并起之时,天下大乱,求生,已极是不易。这景晖倒是命大,没死在任何一场战乱里。
  “若是王世充,窦建德他们赢了,会不会也将他奉为神明,高高供奉起来?”
  她嘀咕了一句。
  声音虽小,可赵端午和李愿娘都听到了。赵端午想说什么,到最后扯了一个笑出来,道:“或许吧。”
  其实他才不信,窦建德会这么傻。
  “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便不要再想了。眼下,你只管等着佛寺送钱上门。”
  李愿娘笑眯眯的。
  似是……已从慌乱惧怕中“恢复”过来了。
  她一手摸着女儿的发顶,心中只道,景晖有没有对王世充窦建德他们说过那话,不重要。她说有,那便是有。
  济度尼寺等佛寺,本就对胜业寺一家独大不满。她在背后推了一把,将证据奉上,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没多久,萧瑀派的人上门了,递话,道,各佛寺那边,有回应了。只是个中细节,还需上门详谈。
  李星遥心中一喜,差点脱口而出,问,是三百贯,还是五百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又转过头询问赵端午:“阿兄,阿娘,你们跟我一道去吧。”
  赵端午和李愿娘母子两个双双目光一顿。
  赵端午,“那个。”
  李愿娘倒是没有任何异样,她甚至还有心情打趣一句:“怎么,阿遥不好意思一个人去?”
  “不是不是。”
  李星遥忙否认,又说:“若阿娘愿意与我一同去,我自是,心中欢喜。我方才,其实是想让阿娘带着阿兄,去医馆里看一看。”
  说到去医馆,她伸出手指头,一样样道:“之前,阿兄肚子总疼,虽有药,却也不知灵不灵。后来,阿兄胳膊脱了臼,昨日阿兄又摔了一跤,摔肿了脸。我想着,不若阿娘带阿兄去医馆里看一看,若有其他毛病,咱们赶紧治。”
  “阿遥啊。”
  赵端午欲言又止。
  又欲言又止。
  之前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受了这么多伤啊。
  唉!阿兄难当,偷偷摸摸,当人阿兄,太难!
  “治病要钱。”
  他言简意赅。
  又说:“要看有没有其他毛病,得花好多钱。”
  “可是阿兄,我们有钱了啊。”
  李星遥信心十足,又一次掰着手指头数,“刚才萧家的人不是说了吗,那些佛寺,同意了。一会我就把钱拿回来,所以你放心去治病。若是我没先回来,你们就先赊账,明日我再去还。”
  呃。
  赵端午无言以对。
  只得点头,“好,好,那我治。”
  三人一道出门,至一处医馆门口,李星遥催着阿娘和阿兄二人进。赵端午只得捏着鼻子,同李愿娘一道进去。
  李星遥放下半颗心,方转身,往萧家去。
  半路上竟然遇到了萧义明。萧义明正坐在驴车上,百无聊赖又心不在焉地不知念叨着什么。猛然瞥见她,他似乎兴奋极了。
  待问明去向,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她上了驴车。
  之后,又问了她胜业寺上门偷抢榨油机一事。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义愤填膺发泄了一通,又将她送到了萧家门口。
  二人分别,他又似屁股着了火一般,二话不说,让人架上驴车就走。
  李星遥哭笑不得,进了萧府,萧瑀第一句话便是,“你猜猜,多少贯?”
  她越发哭笑不得。
  见萧瑀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知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方放心问:“五百贯?”
  “你是如何猜到的?”
  萧瑀承认了,他还拿出了一张纸。
  “萧仆射身居高位,却风光霁月,我以为如此,各家佛寺,自然也以为如此。”
  李星遥再次戴高帽。
  其实,她是胡乱猜的。
  萧瑀最喜欢听这话,笑了一下,说:“来看看。”
  他将那张纸摊开了。
  “济度尼寺,褒义寺,法界尼寺,庄严寺……共三十家佛寺,提出愿买下榨油机。其中济度尼寺愿出五倍价格,买断榨油机,可我拒绝了。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所思,是家中生计,是银钱。萧仆射所思,是百花齐放,是公平。我着眼于一家,萧仆射着眼于全长安,我怎会怪萧仆射?再者,三十家佛寺,加起来,给的,比五倍多多了,我还要谢萧仆射帮我多赚了钱呢。”
  李星遥不急不慢,将在心里转了一圈的话说了出来。
  五百贯,本就在她意料之外。如今萧瑀牵线,助她拿下了三十家佛寺,三十家,便是一万五千贯。
  她瞬间觉得自己富裕的不得了。
  萧瑀道:“若你无异议,明日我便叫上各家佛寺,于万年县廨立下字据。到时候契约既成,便不能反悔了。”
  “一切都听凭萧仆射安排。”
  她忙应下。
  萧瑀便摸着胡子不住点头,又把胜业寺的下场说了一遍。之后,她主动告辞,萧瑀见她走了,也出了屋子。
  本想去书房写写字,看看画,眼角余光却又瞥见,那不省心的四郎。
  便唤:“站住。”
  萧义明抖了一下,站直身子,舔着脸笑,“阿耶?真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这几日,去哪了?怎的成天见不到你人影?”
  “我……我啊。”
  萧义明挠头,“我也没干什么,就……随便玩玩。”
  “随便玩玩?你……没与那柴家二郎出去瞎混吗?”
  萧瑀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就好似,随口一问。
  萧义明的眼皮子却抖了一下,他同样漫不经心,“就是跟他出去玩了啊。阿耶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简直无赖。昨日,我与他去城外玩,他射覆没赢过我,竟然拉着我加赛,我被他折腾的,坊门快关了才回来。”
  其实他去通济坊偷听了。
  “他柴绍的儿子,能是个傻的?”
  萧瑀放下了一颗心,是他多心了。
  天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那柴家二郎,最是个讲究的,怎会跑到,那荒无人烟的通济坊去。
  他没把这桩小事放在心上,萧义明见状,要跳出来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地。
  他找了个借口溜了,萧家门外不远处,李星遥看着突然出现的李愿娘和赵端午,满脸惊喜。
  “阿娘,阿兄,你们怎么来了?看病,这么快吗?”
  “嗯嗯。”
  赵端午点头,又说:“我本来就没事,只是最近,比较倒霉而已。”
  怕妹妹不信,再次强调:“我真的没事,不信,你问阿娘。”
  李星遥便看向李愿娘。
  李愿娘道:“他的皮,可紧的很。”
  “阿娘。”
  赵端午有些不乐意了。
  李星遥捂着嘴笑,又将萧瑀方才说的说了。赵端午听罢,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他来回嘀咕:“一万贯五千,阿遥,你发财了,你能买好多头驴了。你能买,三千头驴。若是要挑品相最好的,数量就少一些。”
  “阿兄是想让我建一个养驴场吗?可我,也没那么多草喂啊。”
  李星遥也玩笑了一句。
  又思及王蔷之事,还没有下文,面上笑意微减,“也不知王小娘子现下如何。”
  “她……好着呢。”
  赵端午小声嘟囔。
  李愿娘道:“王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现下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