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倘若林阳舒在酒吧闹事那天,可以用醉酒当借口,让她相信他是认错人。
  那廖绮玉呢?
  她可不曾碰过一滴酒。
  由始至终,廖绮玉与陈宴都在合伙演这一出好戏。
  所以后来她住在陈宴关外的别墅没离开,两夫妇也不曾过问过她的去向。
  从头到尾被玩得团团转的人,只有她。
  她知道廖绮玉把她交给陈宴,是希望她能幸福,但这依旧无法掩盖他们欺瞒她的事实。
  她们似乎从未想过,倘若所托非人,她面临的会是一番怎样的人间地狱。
  在她们眼里,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包装完好的礼物,被送来送去。
  谁曾在乎过她的想法?
  那捧玫瑰,林玄并没有带走,反倒是说完回家以后便立刻起身,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走了出去。
  走到餐厅门口,她又是一愣。
  雨还没停。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雨为什么会下得这样久,只觉得东城这阵潮湿的空气令她作呕,连呼啸而过的车流声都让她觉得厌烦。
  没有一处是顺心的。
  如今雨虽不似两人刚到餐厅那阵磅礴,却也淅淅沥沥地从屋顶倾泻。
  男人的脚步声悄然接近,她咬了咬牙,双手举过了头顶护着冲出了餐厅。
  保姆车就停在不远处,但她还是淋了一身雨。
  陈宴看着雨中那身影一怔,喉咙骤然收紧,握紧了拳头,半晌才放开。
  她的身子已经钻进了车厢,他这才回过神,打开了雨伞,缓步走出餐厅。
  待他坐到座位上,收起雨伞,将伞放到后座,果不其然看见她已经浑身湿透。
  上半身的白色丝绸被打湿,已经耷拉在她的胸口,连形状都隐约可见。
  他皱了皱眉,展臂将西装外套拿了起来,摸了摸内衬,确认雨水没有渗入内衬,这才将外套披到了她的胸前。
  她“啧”了一声,抬臂甩开了他替她掖外套的手,连外套也被她挥到了脚上。
  林玄厌烦地抬脚将外套踢开,好像那是她避之不及的污秽。
  “会感冒的。”他叹了口气,又问司机:“上次让你备的毛毯呢?放哪去了?”
  他的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但还算按捺得住。
  林玄只是睨过他一眼,便又嘟囔着:“你管我感不感冒。”
  “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他锐利的眼神突然刺到了她的身上,旋即呼吸一滞,别开了视线。
  待他再次回眸,眼神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番祥和,“听话。”
  “你好可怕,陈宴。”她呼吸变得相当急促,显然是被他刚刚的模样吓到了。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即便是从前吵架,他都不曾用这样尖锐的话语来刺痛她。
  果然最清楚她软肋的人是他,也只有他能将她的软肋当做利刃刺向她。
  “是啊,我就是只有你了。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为所欲为,可以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她自暴自弃地应着,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直勾勾地向下坠。
  “我在挣扎些什么呢?”她垂下脑袋喃喃,泪水滴在她冰凉的大腿上,分外滚烫,“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在挣扎些什么呢?我保住林氏又有什么用呢?我都……没有家了。”
  “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想不想,就把我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她愈哭愈是嘶哑,直到最后已经没办法听清口中在呢喃些什么了。
  林玄哭得双肩反复震颤,直到感觉到一阵暖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而身下的座位也在一点点向后退,她这才愣怔着抬起头。
  毛毯被披在了她的肩上,陈宴蹲在她的面前,倾身抱住了她,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她下意识伸手推开,可他的臂膀已经将她捆紧,动弹不得。
  林玄只能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耳朵,骂道:“不准你这样喊我,我真的,我真的好讨厌你。”
  “你不可以讨厌我。”他呼吸愈发沉重,鼻息打在她的脸颊总让她觉得心头痒痒的,“不可以。”
  “你不是没有家的,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会有一个家的。”他在她的耳边亲吻,顺势抬手抹掉了她的眼泪,“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不要,你总是骗我……你,永远在骗我。”她接着哭,别过了脸不让陈宴替她拭泪。
  “这次是真的。”他失笑着松开怀抱,捉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让她感受他的心跳。
  她能感觉到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并不算快。
  但她还是缩回了手,“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你上次也答应我再也不骗我了,结果呢?”
  陈宴怔了怔,将她两只手攥到了一起,捧在自己的手心,“亲爱的,你性子软,我不想你受伤害。狗咬狗的世界不适合你,知道那么多东西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听话,别问了,也别查了,行吗?”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陈宴蹙着眉打量着她的神情,“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这一天下来,他总算松了口。
  林玄的戒备心也稍稍放下一些,思索了一阵,又回握住男人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把我当做是一个个体,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让我自己做一回决定,好吗?”
  男人眸色渐深,陷入沉思,直到被她央了央手指,这才抬起头望她。
  她望向他的眼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亮极了,刚哭过一番的眼眶被染上了绯色,总格外惹人怜。
  他就知道他拿她没有办法,每次跟她商量事情自己总会忍不住败下阵来,最后都依着她。
  倘若他不强硬一些,便永远只能由着她摆布。
  “算了。”他叹了口气,苦笑着将掌心里那双手压了压,“即使是受伤也没关系吗?真相会让你伤心难过也没关系吗?”
  林玄也释然地笑笑,勾着指头轻刮他鼻梁,“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呀。”
  “你就是三岁小孩。”他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无奈地勾着嘴角,“回家吗?小孩。”
  见她终于笑着点点头,他这才起身坐回位置上。
  系好安全带,身旁便又多了一只摊开手掌的小手。
  他不解地望向她,只见她眼神飘忽,嘴里嘟囔着:“我很讲信用的,不像某些人,净知道骗人。”
  陈宴莞尔,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却没再应答她的话。
  他始终觉得,她不会想要接受那个不堪的自己。
  就像旁人无法接受他天之骄子的外表下的那些泥泞。
  仿佛他能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一种恩赐,合该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他们的眼里,他甚至连七情六欲都不该有。
  他双手握住了林玄的手,合上眼将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的唇上厮磨。
  胸口堵着那口气叹了又叹。
  他以为只要结果是好的,骗不骗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替她做出最好的选择了,他独自承受那些非议,那些人性的不堪,她只需要由着性子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这不好吗?
  可她说她不想要。
  她说她要的是有得选。
  这话……
  似曾相识呢。
  当年他打了耳洞,给陈曼华打视频的时候,也曾控诉过陈曼华的掌控欲。
  他说他已经快要成年了,不是孩子了,没必要什么都替他做选择。
  他想有得选。
  即使是错,他也想要尝试。
  待他回过神,身边的林玄早已披着毛毯睡着了。
  他看了一眼她为了牵他的手而抖落的毛毯一角,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么可爱又心软的老婆呢?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陈宴抬眼望了望时间,旋即解开安全带起身,替她将毛毯盖好,遮盖住裸露的肩膀。
  他将牵着的手松开,整理好了毯子才缓缓在她额头上亲吻。
  她睡眼朦胧,嘴里迷迷糊糊地问道:“到了吗?”
  陈宴失笑着摇摇头,再次将被她晃掉的毯子掖实,“还没,接着睡吧。到了我叫你,好不好?”
  林玄含含糊糊地应了,具体说了什么他也听不大清楚。
  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暗自心疼。
  刚刚他明明就只距离她几步之遥,她也不愿意再多等他一秒。
  在她的心里,他已经讨人厌到这个份上了。
  他本想将那些事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她需要待在他身边,无论爱也好,恨也罢。
  起码,他不会再失去她了。
  可当她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用那些尖锐的话语刺痛他,他才发觉原来被她恨也这样难以接受。
  不知不觉间,他也渐渐睡去,直到感觉到车子停下,他才恍然睁开眼,朝身侧的位置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