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谢玄出事,余净虽然知晓,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他。如今二月,正是天最寒的时候。她在慈宁宫烧了炭火还尚且如此,更何况谢玄在天牢之中。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余净如坐针毡,每一日都过得极其煎熬。既很想知晓谢玄的消息,又害怕听到,整日如此,人都快受不了了。
  “你的身子,近日来倒是好多了。”余净坐在谢英的身边同谢英道。
  “是。”谢英应声,“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余净将手上的汤放到一旁,轻叹了一口气。谢英见余净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模样,开口问道:“太后娘娘近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余净听谢英问,心下一紧,有些慌乱道:“没什么,大抵是近来没休息好吧。”
  “太后娘娘可要保重身子。”谢英声音有些虚弱道。
  “嗯。”余净越发心虚了,站起身同谢英道,“哀家来得够久了,便先回慈宁宫了。”
  “好,太后娘娘慢走。”
  从谢英那儿回到慈宁宫,余净便心神不宁的。阿玉出去一会儿接着进来,神色犹豫:“太后娘娘,听闻,天牢里,已经对谢将军,谢大人用刑了。”
  “用刑!”余净皱着眉惊了一声。
  “幽州案调查了许久,并未听见半点动静,怎么如今突然就要用刑了。”
  “人证物证俱在,听闻苏大人调查了好几日,也未调查出什么。今日一早,张大人带着一众老臣施压。定罪……怕不过是时日的问题。”阿玉缓缓道。
  余净手紧紧握着,凝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谢玄他……可还好。”
  阿玉知晓余净一定会问这个,犹疑了一阵:“听闻……似乎不大好。”
  余净有些沉不住气了,想接着问,又不敢问:“阿玉你先下去吧。”
  “是。“阿玉微微躬身十分担心地看了余净一眼,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大着胆子同余净道,“太后娘娘。”
  余净十分疑惑地看向阿玉:“太后娘娘若是担忧,不如去看看谢大人。”
  阿玉一句话,挑动了余净的心。阿玉见余净未回话,出声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先出去了。”
  “阿玉。”
  阿玉走到门前的时候突然听见余净唤她,回过身看向余净。
  “去吧。”余净就说了两个字,眼神很是坚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阿玉躬身应了,忙退下去准备。
  余净套着大氅,同阿玉拿着满满一大食盒的东西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坐着的时候,余净陡然想起月老的话。
  莫要心软,莫要想着干涉凡间的一切,他们所经历的,都是他们应历的劫数。你若是心软,说不定他们最后的结局,会因你而变。
  马车摇摇晃晃的,缓缓前行,车轮压在雪上,高低不平,发出细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余净看向食盒,盯着食盒发怔,她想得入神,直到马车停下了。
  “主子,到了。”
  罢了,来都来了,这些东西,也不能浪费了。余净起身,下了马车。
  “主子请随小的来。”
  余净看了一眼天牢的牌匾,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跟随狱卒进去。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踏进天牢时,余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天牢阴冷,是冷进骨子里的,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接着往里走。潮湿的地面,铺陈着杂乱的干草,还爬着一些虫子,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脚边窜过去,余净吓得忙往旁边退了两步。
  “天牢阴暗,时有蛇虫鼠蚁,吓到了主子,主子恕罪!”狱卒同余净道。
  余净轻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走了好一会儿,余净开口问道:“快到了吗?”
  “快了,前头拐角第一个便是。”狱卒快速回话。
  余净顿了顿,接着抬步向前,在拐角处停住了。牢内点着的是蜡烛,烛火幽暗,牢房里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余净仔细看,才看出来,那人是谢玄。她忍住自己想要跑过去的冲动,就这样站在原地。长发披散,形容枯槁,身上只着了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衣,单衣上尽是鲜红、暗红的血,触目惊心。
  这样冷的天,他若是一直这样躺在地上,是会冻死的。
  “咳咳。”他轻轻地咳了两声,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
  余净捏了捏拳,转身同狱卒道:“你将东西拿过去吧,不必提及哀家来过。”
  “若是问起,随意搪塞过去便是,莫要让他起疑。”余净接着叮嘱道。
  “是,小的明白。”狱卒躬身应下。
  余净一咬牙,转身便离开了,阿玉有些不明白,余净都已经在这了,为什么不去看谢玄。但阿玉觉得,余净如此做,总会有她的理由。
  走出天牢,寒冷清冽的空气将鼻尖的血腥味吹得一干二净。余净冷得吸了吸鼻子,接着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
  狱卒等余净走了之后,将那食盒拎着走到谢玄的牢房前,用手上的刀鞘敲了敲木栏杆。
  谢玄躺在地上,全身冷得厉害,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食盒。身子一僵,呼吸霎时变得深重起来。他缓缓坐起身,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以至于坐起身的时候,扯到伤处,痛得厉害,眉头紧皱。太冷了,冷冽的空气往鼻腔和气管里头钻,有些痒,他又止不住轻咳了两声。他伸手抚了抚胸口,当是顺气,声音嘶哑着开口:“是太后娘娘吗?”
  狱卒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只不过牢房里暗,谢玄并未看见。
  “我看你是想得太美,太后娘娘,若是太后娘娘对你关怀至此,你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狱卒一边讥讽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里头,“快些用了我将东西收走,若是被旁人知晓,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谢玄坐在阴影里,看着他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目光落在那盘藕合上,藕合、桂花糕,还有一小瓶金疮药。
  他遽然想起,他在幽州时,收到过一封信,余净写的,说她宫里小厨房的藕夹肉做得很好吃,若是有机会,定然要他尝尝。几乎在一瞬间,他认定了,送这些东西过来的,是余净。
  他伸手过去,拿起一块藕合,咬了一口,似乎是刚做的,这样冷的天气,酥脆之中,带着一些暖意。
  原本已经冰冷的心和身体,这会儿,都有些微微暖起来了。
  ——
  谢英白日里睡得多了,入夜躺了许久,如何都睡不着。约莫是殿内炭火烧得足,身上燥得厉害。辗转了两下,终是忍不住掀开被子穿了鞋披了架子上的大氅推开了门。这几日她睡得都极早,所以,这个时间,并不算晚。
  殿外守着的宫女见谢英出来,忙起身同谢英道:“美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不过是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谢英应声,借着廊下的灯笼,看了一眼院中。雪还在下着,天色阴沉压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美人身上薄,奴婢去给美人拿一件披风吧。”宫女看了一眼谢英身上的衣裳,开口道。
  “不必,这样不冷。”谢英怕麻烦,拢了拢大氅,抬步便往旁边走。
  她沿着廊下走,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一个拐角时,听见外墙有人说话的声音。谢英当即停了脚步,停下的瞬间,听见了谢大人三个字。谢英觉得不对,转身眼神示意身后的宫女莫要出声。
  “……对谢大人用刑了,想来谢家也快倒了吧。若是谢家倒了,咱们美人会不会……”
  “怕是也快了,你又不是不知晓,自美人的孩子没了,陛下已经许久未来咱们婉莺阁了。”
  “可是,美人孩子没了的时候,陛下可是……”
  “君恩如水向东流,咱们美人也是今非昔比了。”那人说着这话,还甚是惋惜。
  谢英走出去的时候,脚步很轻,可她们还是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先看见的谢英,看见的瞬间,脸吓得一下就白了,见鬼一般,说不出话来。另外一个人见状偏头过去,看见谢英,惊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美……美人。”她们结结巴巴地开口。
  谢英脑子乱得厉害,开口质问道:“你们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奴婢们该死,万万不该背后乱嚼舌根,还……还望美人恕罪!”其中一个人颤抖着声音恳求道。
  “说!”谢英厉声呵道,有一瞬间的失控,“对谢大人用刑,谢家要倒了,到底是何意思?”
  她们被吓着了,磕磕巴巴地将外头发生的那些事说给谢英听。谢英听得惊心动魄,她猛然想起这些日子的反常。祁烬不常来婉莺阁,谢英还可以当做是祁烬忙于前朝的事,亦或者,对她失去了兴致。可余净近来也是,来得少了,即便过来,脸色也不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想到这,谢英猛得转身,往殿外跑去。身后的宫女来不及反应,忙跑着跟上:“美人!”
  谢英快步跑着,脚踏进雪里,也感觉不到半分的冷。她跑得很快,耳边只有呼啸的冷风。跑到祁烬的寝殿前时,被门前的侍卫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