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爽!太爽了!】
  【希望陛下保持这个频率,多骂骂这些蛀虫!】
  【最好成立个陛下骂人专属频道,我天天欣赏!】
  走在他前面的两位侍郎大人正在用气音低声交流。
  “陛下今日火气甚大啊。”
  “何止甚大,简直是雷霆震怒!自陛下登基以来,头一回见陛下如此。”
  “长平伯府也是自作孽,撞枪口上了。”
  “怕是没那么简单,陛下这是要收紧缰绳了。”
  “往后这日子,可得越发谨慎了……”
  林砚竖起耳朵偷听,深以为然。
  出了宫门,冷风一吹,林砚才从看热闹的兴奋里回过神。
  啊,又要去礼部上班了。
  林砚耷拉着脑袋,认命地爬上来接他的马车,晃晃悠悠往礼部去。
  虽说萧彻取消了重阳大典,让他短暂地偷了个懒,但祠部司的活是永远干不完的。
  秋祀又来了。
  社稷、日月、岳渎,“京师三祀”,一个比一个隆重,一个比一个繁琐。
  选择吉日、拟定流程、协调太常寺、准备祭品、安排仪仗、撰写祭文……桩桩件件都得祠部司牵头。
  林砚作为新任郎中,更是责无旁贷,得“抛头露面”,跟各衙门那些老油条打交道。
  光是想到太常寺那位慢悠悠仿佛活在另一个时间维度的少卿大人,还有光禄寺那个锱铢必较恨不得把祭品预算抠出火星子的老主簿,林砚就觉得自己头风要发作了。
  他瘫在马车里,望着车顶摇晃的流苏,发出一声社畜的悲鸣。
  老天爷啊,信男愿一生荤素搭配,换一个不用上班也有钱花的世界早日到来。
  马车停在了礼部门口。
  林砚深吸一口气,把满脑子“不想上班”的怨念强行压下去,换上一副“我很热爱工作”的虚伪面孔,慢吞吞地挪下车。
  祠部司公廨里,气氛比太仪殿退朝时好不了多少。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谨言慎行”四个大字,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看来昨天萧彻对长平伯府的处置已经传遍了,大家都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去触萧彻的霉头。
  王俭正拿着一份文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到林砚进来,立刻小步快趋迎上来,姿态放得极低:“林大人,您可算来了。”
  “王主事,何事?”林砚接过文书,扫了一眼,是太常寺那边送来的秋祀初拟流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需要祠部司协同的事项。
  “太常寺那边催得急,说秋祀日子近了,诸多细节亟待核定。”王俭搓着手,声音压得低低的,“光禄寺也递了话,问祭品采买的预算何时能批……”
  林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就知道。
  秋祀这玩意儿,比现代公司的年度审计还麻烦一百倍。
  各个部门互相踢皮球,谁都怕多干一点活,谁都想少担一点责。
  他这个新任郎中,就是那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中心点。
  以前武海闵在任,他爹是吏部尚书,自然是没有人敢把皮球踢给武海闵。
  果然出门在外还是要靠爹娘啊。
  “行了,我知道了。”林砚摆摆手,拿着那厚厚一沓文书,走向自己那个用屏风隔出来的“单间”。
  他认命地翻开太常寺的流程草案。
  第一条就让他想掀桌。
  “建议增设迎神乐舞环节,需遴选童男童女各三十六名,习练新编《云门》之舞,以彰陛下仁德,感召天神……”
  林砚面无表情地提笔蘸墨,在旁边批注:“驳回,理由时日紧迫,排练不及,新编乐舞未经礼部审定,不合旧制,童男童女恐耐不得秋寒,若染风寒,反为不美。”
  这些人就不能按照之前的章程工作?非要临时抱佛脚搞创新?
  真是可惜了,古代没有创新创业大赛。
  批完这条,他继续往下看。
  光禄寺的预算清单更是重量级。
  “三牲需选用未阉之黑毛猪、角端正面之青牛、毛色纯白之羔羊,每样各九头,以备遴选……”
  请问呢,你们是没有收到陛下如何处置长平伯府的消息?
  林砚嘴角抽搐。
  他大笔一挥:“规模过大,靡费过甚,改为三牲各三头,择优选用,余款核查后,报户部酌定是否划入炭薪补贴。”
  一整个上午,林砚就在各种奇葩文书和内心疯狂吐槽中度过。
  他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驳回机器,不是在驳回不合理建议,就是在去驳回不合理建议的路上。
  期间还得应付各个衙门派来“沟通协调”的人。
  太常寺来的是一位主簿,说话慢得像树懒,反复强调《云门》之舞对彰显祭祀隆重性的重要性。
  林砚耐着性子听他掰扯了半天,最后只问了一句:“若因排练此舞延误祀期,或孩童冻病,贵寺可愿一力承担?”
  那主簿顿时卡壳,支吾了半天,灰溜溜地走了。
  光禄寺来的则是个老滑头,绕着弯子打探削减预算后能否从别的项目找补回来。
  林砚全程“嗯嗯啊啊”,打着官腔,就是不松口,最后那老滑头也没辙,只能悻悻离去。
  应付完这几波人,林砚只觉得心力交瘁。
  林砚瘫在椅子上,眼神放空,开始思考人生。
  为什么穿越了还是逃不过甲方、乙方和踢皮球的命运?
  难道这就是社畜的终极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林砚:爽你大爷。
  林砚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名为“应酬”的滚筒里,正被生活无情地搅拌。
  酉时已过,天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砚磨磨蹭蹭地挪出礼部大门,感觉脚步比去上坟还沉重。
  太常寺少卿周大人做东,说是贺他升迁之喜,几个相关衙门的同僚作陪,地点就定在离皇城不远的“百味楼”。
  听名字倒是朴实无华,不是什么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不是豪华酒楼,不吃山珍海味,确实不算违逆陛下近来“崇尚节俭”的旨意。
  这理由冠冕堂皇,堵得他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三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职场之上,有些面子,你不给,就是不懂事。
  马车在百味楼前停下。
  门脸不大,装修也寻常,看着确实像是个吃顿便饭的地方。
  林砚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标准的、略带歉意的笑容,抬脚迈了进去。
  伙计引着他上了二楼雅间。
  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酒菜香气和某种圆滑世故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哎哟!林大人,林郎中!可把您给盼来了!”太常寺少卿周大人立刻从主位上站起身,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热地抓住林砚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怕他跑了,“就等您了!快请上座,上座!”
  这位周大人年约四旬,面皮白净,身材微丰,一双眼睛总是眯缝着,未语先带三分笑,看着像个和气生财的富家翁,
  但林砚直觉,这是个在官场油锅里浸了多年的老狐狸,滑不留手。
  “周大人太客气了,下官来迟,恕罪恕罪。”林砚一边拱手寒暄,一边被半推半就地按在了周大人旁边的位置上。
  目光飞快一扫,桌上果然如周大人所说,没什么离谱的珍馐,都是些京中酒楼常见的菜色,烧鹅、蒸鱼、几样时蔬小炒,中间咕嘟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暖锅。
  酒水倒是已经满上了,几个白瓷酒壶搁在桌边,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林砚心里那点侥幸“噗”一下,彻底熄灭了。
  白酒!
  还是古代这种纯度不明、后劲可能贼大的白酒!
  我以为你们只是想要我手中的权,没想到你们是打算要我的命。
  林砚如丧考妣。
  天知道他穿越前最恨的就是酒桌文化!
  那些五花八门的劝酒词,什么“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感情深一口闷”、“是兄弟就干了这杯”,每次都能成功把他灌成一滩只会呵呵傻笑的烂泥,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仿佛被十头驴轮流踢过脑子。
  原以为穿越了就能摆脱这噩梦,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陋习特么的还跨越时空精准打击!
  菜没吃两口,周大人就笑呵呵地端起了酒杯:“来来来!诸位,让我们共举此杯,恭贺林郎中高升!林郎中年轻有为,深得圣心,日后必定前程似锦,鹏程万里啊!”
  “恭贺林大人!”
  “林大人请!”
  “下官先干为敬!”
  桌上其他人立刻纷纷附和,端起酒杯,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砚身上,脸上洋溢着一种心照不宣、热情到令人窒息的笑容。
  林砚看着眼前那杯清澈见底、却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液体,感觉喉咙发紧,胃里已经开始提前抗议。
  他很想说“我酒精过敏”、“我待会儿还要回衙门加班”、“我娘喊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