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在回京师就能见到婆婆了,一想到婆婆,他又很开心。一想到安顿好婆婆,他又要来找啸哥,顿时又舍不得婆婆。
  他抠着手指计算,等仗打完了,能不能求官家把啸哥也调回京师来,这样他就又有婆婆,又有啸哥了。最好跟啸哥分到一个军营,说不定还能住在一起。
  他想到这里就发笑,将手臂枕在膝盖上,又将脸贴在手臂上,情不自禁笑了好一会儿,连鱼烧焦了也没发觉。
  --
  皱着眉头吃完了难吃的焦鱼,李肆将火熄灭,帐篷封好,把自己裹进布毯里,又从行囊里将虎皮帽扯了出来——是的,他带不了虎皮大氅,但是可以带虎皮帽。
  把帽子暖暖地捂在头上,护住冰冷的耳朵,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他一边想象着跟啸哥住在一个军营里的美好生活,一边勉强安心地睡了。
  --
  李肆睡到天亮才醒。帐篷外面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啥动静。
  他小心地揭开帐篷一角,从缝隙里往外看去——是只小松鼠,拖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在熄灭的篝火堆旁嗅闻那条焦香的鱼骨。
  李肆掀开帐篷,那松鼠见他出来,也不急着逃跑,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他。四只黑溜溜的眼睛默默地对视着。
  突然崖上一阵大风,将鱼骨吹得滚落了几分。那松鼠受了惊,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悬崖上便又只剩下李肆一个。
  他将篝火重新点燃,一边取暖一边烤热了干饼,默默地吃了两个,觉得饱了,便又喝了一点点水——不敢喝多,怕干饼加水胀肚子。
  然后又起身去桥柱那边,扶着柱子往对面山崖望了望——啸哥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这也很正常,按脚程,啸哥应该昨日天黑才回到蚁县。休息一夜,再快也要今日晌午才能重新回来。
  李肆坐在崖边又等了一会儿,越等越觉得心里空落落。便爬起身来,四处给自己找事做。
  --
  他钻到山林里去拾了一捆柴,背回来堆在山崖上,给之后来修桥的工匠取暖用。晌午似乎还早,他于是又试着往山下走了一阵,潜到了天门关的正后方,蹲在树冠上,将小关城中的兵丁数量、巡逻次数、守军分布,全都细细看了一遍。
  他看得聚精会神,突然耳朵一颤,侧脸一瞄,见不远处的树底下,来了两个巡逻的枭军兵士。
  那两人没注意到树顶上的他,一人扛着一把弯刀,一边闲聊一边在厚厚的雪里艰难跨步。
  二人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了雪里的一串脚印。他二人警觉起来,拔出刀来,正在端详那脚印的去向,突然听见头顶上一声清脆的鸟叫。
  其中一个兵士先抬起头去,还没看清树上的李肆,倒先看清了飞来的箭矢——被穿喉而过,一声不吭地仰倒在地。
  另一人还没叫出声。头顶上一个黑影轻快地跳下来,将他扑倒在地,袖刀抹喉而过。他于是也一声不吭地,脑袋栽进了雪里。
  李肆蹲在他俩身旁,一人身上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打开一看都是大煊的钱币,一看便是劫掠来的——都塞进自己怀里。他将二人拖离山道,挑了个僻静难寻的地方,用树叶和雪将尸体掩盖了起来。又将二人的刀也收走,弓与箭囊也收走。
  最后用树枝扫乱了地上的脚印与血迹,他抱着战利品轻快地回了山崖上。
  --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期待地扶着桥柱往对面张望……啸哥依旧没有出现。
  他于是在崖上练了一套刀,又眼巴巴地回去张望……
  又练了一套拳……
  又拾了第二捆柴……
  第三捆……
  第四捆……
  晌午似乎已经过去许久了。
  李肆心里有些慌乱起来,担心啸哥在山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再离开崖边了,站在桥柱旁一直一直地张望着。望得眼睛发酸,心里也一阵一阵地发酸。
  终于终于……崖对面出现了十来个人影!
  李肆先是欣喜,但随即又脸一皱——他眼神好,看得清清楚楚,里头没有啸哥!
  啸哥难道是出了啥事么?
  --
  李肆向那头挥舞着手臂,无声地作了招呼。那头很快也挥手回以招呼。李肆便示意他们让远一些,将细绳缚在箭上,朝对面射了过去。
  那边的工匠手脚也很利落,从树干上拔下箭,用泡过油的特制粗绳系在细绳上。李肆便将粗绳拉扯了过去。
  照这样拉扯了几股粗绳,两头都固定在树上之后,那边的工匠便将滑轮与箩筐都挂在绳上,先是运了一趟石头作尝试,见石头稳稳当当地过去了,一名胆大的工匠便上了箩筐,很快也被运了过来。
  李肆守在树下,接扶住了箩筐,将惊魂未定的工匠搀扶了下来。那工匠是名青壮,也是第一次坐滑索,吓得脸白唇青,抖着声道:“李郎君,多谢,多谢。”
  “大哥辛苦,”李肆认真地说,想安抚安抚他,于是去摸他的手,不行,去拍了他的背几下,“大哥歇一歇。”
  “不用不用,俺没事,”那工匠摇头道,“李郎君,团练让俺跟你说,他有要事要办,不能来接你。”
  李肆紧张地蹙着眉:“他受伤了么?”
  工匠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别担心。这他也跟俺说,他好得很,让你安心回去,在山路上注意安全。”
  李肆于是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他二人一起干活,很快将第二条滑索也搭好了——第一条更低,是从对面崖溜过来;第二条更高,是从这边溜过去。
  李肆将柴火、帐篷和毯子都留给了工匠大哥,搜刮来的四套兵器也留给工匠们防身,自己钻进了箩筐。工匠大哥从后一推,他便从崖边飞了出去!
  风声嗖嗖地从耳边而过,他的鬓发都随风而起,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飞翔”在空中,然而却不仅不畏惧,反而十分好奇。他甚至直起身将脑袋从箩筐里探了出去,一路往下张望。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便抵达了对面山崖。几位工匠将他搀扶下来,众人便开始忙碌着运送物资与搭桥,没有时间再与他多作闲聊了。
  --
  李肆与工匠们道了别,急匆匆地向山路而去,想早点赶回去见到啸哥。
  他走了不过一百来步,突然见前方的山路拐角,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冒了出来!
  “啸哥!”李肆欣喜道。啸哥还是来接他了!
  张叁仍是披着虎皮大氅,赶路赶得气喘吁吁。他快走几步,张开双臂,将飞扑过来的李肆接了个满怀!
  两人紧紧地搂抱了一下,张叁又快速将他推开,上下仔细打量:“我昨日见你在河边杀了两个枭贼,受伤了没有?”
  李肆摇摇头,又接着扑进他怀里,往他毛茸茸的肩上安心地蹭了蹭脸,又到处嗅了嗅,疑惑道:“有血味。你受伤了么?”
  张叁摇头道:“我也杀了枭贼,耽搁了一个时辰。”他牵起李肆的手,“路上边走边说。”
  李肆被他牵着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从干瘪的行囊里掏出虎皮帽,戴回啸哥头上,又从怀里掏出四个钱袋,塞进张叁的大氅里。
  “这是甚么?”张叁问。
  “枭军身上抄来的,给你作军资。”
  张叁一提军资就乐了:“你啸哥现在可有钱咧!今日可算把那县令给抄咧!哈哈哈哈!”
  虎笑山林,连道路两旁树上的雪都被他笑得簌簌往下掉。
  他这一笑无比快乐——相逢于家国飘摇之际,李肆常见他眉头紧锁,龇出虎牙的灿烂笑容也多半是为了表示威胁——李肆还是第一次见他快乐成这样,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
  张叁看得呆了一呆,脚下一滑,被李肆赶紧拉住。
  他停在原地不走了,霸道地说:“再笑一个。”
  李肆不知道自己“笑”了,茫然地看他。
  张叁伸手捏住他下巴,掐了掐他的脸颊肉,调戏民男一般:“刚才那样,再笑一个。”
  这小东西将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搁在他掌心,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试探着微微牵起嘴角,果然乖乖地给他“笑”了一个。
  张叁的神色狰狞了一瞬,突然凑了过来!
  李肆茫然地睁大眼,不明白啸哥要做啥——啸哥的神情像是要一口将他给吃了。
  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避,只是安静地站着,满眼茫然地看着他。
  张叁难以自控地要使坏,但他自己也从没正经做过这档子事——趁人之危时捧着人家的脸硬“喂”不算——还没咬到那双软乎乎的唇,鼻尖先撞到了一起!李肆惊得一颤。张叁猛地回过神,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李肆茫然问:“啸哥?”
  张叁没有回答他,别过头去望着远处山林,胸膛激烈起伏了好几下,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僵硬地笑着道:“赶紧走罢,天快黑了。”
  第38章 美得你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