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人迎着微风细雨,呼吸着阔别两日的鲜甜空气,马蹄声“的卢的卢”,一路轻快地赶到了南城门下。
  周奇周坝也从城门下的班房里钻出来了,站在街道里,兄弟俩一齐抬起头,大张着嘴巴,像在接雨。
  刘武翻身下了马,又将陈麓抱了下来,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俩在做甚?团练跟李奉使在哪里?”
  周家兄弟合不拢嘴,往城楼上头一指。
  刘武跟陈麓于是也仰头一望,顿时俩嘴一张,也都接起了雨。
  ——城楼上新修了一个哨台,高高地支棱在半空中。团练跟李奉使站在哨台顶上,在风雨里搂作一团,正在激烈地啃嘴子。
  刘武呆滞良久,抬起手臂,挡住了陈麓的眼睛。
  陈麓:“悟之……”
  刘武:“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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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房里的其他兵士们见他们四人神情凌乱,十分好奇,在门口探头探脑,都想出来看热闹。
  刘武:“回去!把门关上!谁敢出来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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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都停了,团练和李奉使才磨磨蹭蹭从城楼上下来。
  团练的嘴都被咬肿了,开裂的唇瓣默默淌着血丝,他也不去擦,一脸若无其事。
  李奉使的嘴也有些肿,脸颊上还带着好几个深深的虎牙印,眼角虽然有一道清晰的泪痕,但是满脸开心,满眼清澈。
  他俩不尴尬,那就是旁人尴尬。刘武跟陈麓都没眼看他俩,周家兄弟也被刘武赶回班房里去了。
  刘武:“咳,李奉使,你怎的回来了?”
  李肆背上背了一只大竹筐,被油布紧紧地盖着——先前搂着啸哥使劲恩爱的时候都忘了卸下来——他卸下竹筐塞进刘武怀里,兴奋道:“我来给你们送鸽子。”
  刘武接住那一筐咕咕叫的活物:“鸽,鸽子?”
  李肆:“榆次县的信鸽,黎帅使已经带着援军到了榆次县。”
  他又低头在自己行囊里摸索,先摸出了两个饱满的油纸包,花生的香味扑鼻而来。
  刘武:“???”
  李肆把花生糕小心地捧给陈小押司先拿着,又接着摸出另一个瘪瘪的油纸包,打开是一本沾染着浓郁花生香味的纸书。
  李肆:“黎帅使给的符书,用来给他写密信。”
  刘武:“黎帅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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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肆跟众人介绍了黎帅使。
  榆次县在交县的东面,魁原城以南。一个多月之前,小左经略的援军抵达过这里。小左经略当时原想驻军在榆次,养精蓄锐,等待其他援军到来,一齐北上攻打枭军;却遭到朝廷催促和友军背弃,不得不孤军北上,被枭军包围在距离魁原城几十里的山沟里,功亏一篑,惨死阵中。
  而现在,黎纲也孤军而来,抵达了榆次。他不敢贸然行动,重蹈覆辙,而是就地驻扎,一边养军练军,一边将李肆派了出来,想与蚁县和魁原联系上,共商破敌之策。
  李肆独身一人,辗转绕过交县,经由山边的密道,潜回了蚁县。
  山火蔓延的这两日,正好是他潜来的时候。好在大火在前山,密道在后山,中间隔了一道高高的山脊,没有将他也一同烧进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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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叁听到这里,后怕不已,从身后将肆肆紧紧地搂住,珍惜地把脸埋进他肩窝——大老虎反倒成了埋脸撒娇的那一个。
  看不下去的刘武:“咳!我,我先回县衙去安置鸽子。”
  还想看但是被刘武拉走的陈麓:“我,我回县衙给魁原写信。”
  李肆:“二位请等一下。”
  李肆将花生糕分了一包给他俩:“我娘让我带的京师特产,给你俩尝尝,劳你俩也分给吴大姐和她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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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武和陈麓,一人背着鸽子,一人揣着花生糕,忙不迭骑上马跑了。
  周奇和周坝,把班房的门开了一小条缝,偷偷往外张望。见大当家的还搂着李小郎君不放,周奇很没眼色地小声问:“大当家的,俺们能出来了不?”
  张叁脸埋在李肆肩后,瓮瓮地道:“闭嘴,把门关上。”
  周奇:“是!”
  --
  张大当家十分恶霸地将众人关在屋内,自己堂而皇之地继续搂住李小郎君,大猫蹭颈蹭了许久,蹭足了四个月的份量。
  倒是李肆被蹭得满脸通红,有些站不住了,小小声地挣扎道:“啸哥。”
  “唔?”
  “一会子天快黑了。”
  “唔。”
  “我想去大姐家吃蒸饼。”
  张叁不可置信地将脸抬起来:“咱俩这么久没见!你就想着蒸饼?”
  李肆还想着猪肉煲,可那不是吃不上了嘛。他从啸哥怀里挣脱开来,小心地又在行囊里摸来摸去,摸出了用衣物包好的一大窝小白蛋。
  “这些天鸽子下的蛋,有二十个,我都收起来了,给大姐做蒸饼馅。”
  张叁:“……”
  李肆:“……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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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肆脸上又多了一对牙印。
  临走时,他敲开班房的门,把花生糕也分给周奇周坝和守城的兵士们尝尝——人太多,每人只掰了那么一点点角角。
  周奇珍惜地嚼着那一点点香喷喷的角角,凑到大当家耳边小声道:“大当家的,恭喜恭喜,压寨娘子回来咧!”
  大当家的冷哼出一声,这家伙平时死迷粗眼的没个眼色,这一声“压寨娘子”倒是颇得虎心!
  大当家的龇出虎牙,往周奇背上满意地拍了一虎掌,拍得周奇一个趔趄!他牵起失而复得的压寨娘子,大摇大摆地回虎窝了!
  第48章 自己弄弄
  雨过天晴。
  鲜红的晚霞染遍了整座山城,小巷的石板路都被染成了柔软的橘色,每一步踏上去,都像走在温暖的光里。
  小院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姐夫刚清理完院里院外的积泥,正坐在小凳子上,给守城军士们纳新鞋底。他闻声放下针线:“来咧来咧!娘子!老三回来咧!”
  张大娘子正弯腰在灶台边生火,闻言也直起身来。见自家相公欢喜地打开院门,随即传来一声惨叫:“鬼,鬼哇!娘,娘子救命哇!”
  张大娘子捉起菜刀,大步而出,正见两个浑身是泥的大黑鬼从院外钻进来,一左一右把吓软了的姐夫给搀扶住。
  “姐!”笑出虎牙那个黑鬼道:“你看谁回来了!”
  另一个黑鬼咧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清亮地唤道:“姐!”
  张大娘子喜道:“老四!你咋的回来了?”
  她放下菜刀,欢喜地上前,先将胆慫的相公接过来,搁到一旁小凳子上。又赶紧拉住李肆,示意他低下头,先给他拈了拈头发上的泥块。
  “怎的弄这么脏!快坐着,姐端水给你擦把脸!”
  张叁道:“我给他擦就好。姐,快拿这些鸽子蛋做蒸饼!这小讨吃鬼,一路馋回来的!”
  张大娘子当头扇他一脑袋:“说谁小讨吃鬼!你才是大讨吃鬼!老四脸上那牙印子是不是你啃的!净欺负人家老实!”
  张叁捂着脑袋愤愤不平!老四老实个屁!他嘴子都被老四啃破了!小愣鬼有样学样,舌头都给他嗦肿了!
  一家人忙活起来。大姐去摊鸽子蛋,姐夫去摘菘菜。张叁打了一盆水,给自己和肆肆洗脸。
  小愣鬼脸上都是黑泥,自己捧着水扑了几把。张叁又拿布巾仔细给他擦拭。
  擦着擦着,张叁皱起眉头——咋擦完还是那么黑!我白白净净的小仙人哪里去了!
  李肆天天顶着大太阳帮黎帅使练兵,面罩也没戴,小白脸早晒成了小黑脸。张叁扯开他衣襟往胸口一望——还好,身上还是白的。
  “咋晒成两个色了!”他心疼道,又上上下下地在李肆身上摸:“倒是结实了不少,京师伙食好么?”
  李肆点点头:“皇城司天天都有肉吃,有时小弟还让小黄门送甜果子给我。”
  张叁问:“小弟过得好么?是不是做大官咧?”
  李肆想起小弟惨白的脸色和身上的累累伤疤,垂下了眼去:“不好。”
  张叁又问了几句为甚不好,低骂了一声: “妖道配狗!”
  能将三座重镇拱手送人的狗官家,自然也能供养出这等妖邪,不出奇。
  他随即低声道:“别跟大姐和姐夫说,惹他们伤心。”
  李肆不太明白,但乖乖地点点头,又道:“小弟做了护国公。他说不用担心,他自有打算。”
  张叁叹道:“他胆大机灵,是个有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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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从后院摘回了一颗自家种的菘菜,大姐便使唤张叁去剁菜。姐夫没有事做,就接过布巾,想接着帮李肆擦头发上的泥垢。
  张叁眼睛也不看菜板,一边“邦邦邦”地使刀,一边探出头道:“姐夫,莫擦了。吃完饭我带他去洗澡。”
  姐夫便停了手,又找不到别的事做,便依旧拿起针线和鞋底来纳,一边纳一边碎嘴子与李肆闲聊,问他婆婆是否安康,又听李肆说起新认的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