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20节
  怒目而视瞪向许素霓,黑瞳阴戾涌现杀意,“滚出去!”
  指尖发颤的许素霓不可置信得瞳孔放大,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话,嗓音拔高透着尖锐,“秦殊,你他爹的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让我滚!”
  “要说滚出去,这里最应该出去的是这个挑拨离间的女人,而不是我许素霓!”
  秦殊不理会她的破口大骂,平常的语调带着狠厉,“许姑娘来虞城那么久了,想必你父亲会很担心的。”
  前面他让自己滚的时候,许素霓仅是生气,愤怒,气他被宋令仪给迷成不辨是非的昏君。
  可是在听到他要送自己回去后,就像火山爆发咆哮,“秦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你又凭什么能做本小姐的决定!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手上关于她为何失踪的证据吗。”
  秦殊冷嗤:“我和你父亲是朋友,你父亲托我照顾你,我如何不算你半个父亲。”
  “再不滚,难道想要让我亲自扔你出去吗。”秦殊低下头,眼底狠厉寸寸散去,如暖阳化冰的抬起指腹擦走怀中人眼角泪花,“要走的人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眸底泪光点点的宋令仪依赖地蹭上男人掌心,余眼对许素霓投去挑衅的目光。
  无声的口型似乎在说:“就算你有证据又怎么样,他不信你,信我。”
  双眼猩红的许素霓注意到宋令仪对她投来的挑衅,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秦殊,我等着你被这个女人害死的一天!到时候,你可别想着本小姐会好心的来给你收尸!”
  檐下的风铃不知被打哪儿刮来的风吹得叮当作响。
  比起风铃晃响,宋令仪听到的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已经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秦殊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拥有失而复得的珍宝。
  只差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宋令仪任由男人将自己搂在怀里,只是很小声的说,“夫君,我看许姑娘不像是那种人,会不会是我误会了。”
  “曼娘,我知道你心善,可是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的心善,多的是利欲熏心落井下石背信弃义之辈。”秦殊双手拢住她的脸颊,琥珀色瞳孔横冲直撞地霸占着她的全部视野。
  “就算善良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的善良是带着菱角的。”
  秦殊在她睡着后,又依依不舍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开。
  离开一心堂后,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似那风雨欲来的残暴。
  “找到是谁做的了吗。”
  负责调查此事的赵伟脸色难看,双手抱拳回禀,“将军,我们怀疑,可能是祁家人做的。”
  祁家人?
  骤然听到这个姓氏的秦殊捏紧骨指,难掩怒意:“全城戒备搜查他们,找到后不必留活口。”
  “必要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短短几句,全都裹着肃杀的浓重血腥。
  关闭了三天的虞城城门打开后,沈确三人分别从不同的城门口出去。
  宋明选择的是城西,刚一出去就被埋伏的士兵抓住,他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自己的视野陡然变低,脸擦过地上沙土滚过都没有半分知觉。
  尚且不知沈确三人身份暴露的祁长晏,正让沈妄带着信前往云州借兵。
  抵达云州后,沈妄并没有马上表明身份,而是用家主先前教自己的一番说辞,简明说奉朝廷之命,同他借兵平反叛军,还大燕一个疏朗明月,海清河晏。
  驻守在附近的将军姓莫,字闻天。
  虬髯许久未修整,乱糟糟堆住半边脸的莫闻天得知他是来借兵的,顿时搓着手目露为难,“不是我不想出兵剿灭叛军,只是……唉。”
  就在沈妄问有何难处时,莫闻天重重叹了一息:“大人不妨和本将到军营中看看。”
  驻守的军队位于两座山中间,近可攻,退可守。
  沈妄跟他来到驻扎军队中,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支军纪严明,枕戈待丹的军队,但他看着眼前一排排堪比筚路蓝缕,骨瘦如柴的士兵,根本无法将他们和上阵杀敌的士兵联想到一块,倒像是逃荒的灾民。
  莫闻天猜到他想问什么,干裂的大掌抚上虬髯,满是忧愁,“不是本官不愿出兵,只是大人您也看见了,本将军实在是有心无力。”
  “大人要让本将出兵并不难,只是朝廷已欠了两年的军饷未放,士兵不说能吃饱饭,就连上战场的武器甲胄都没一件,真让他们上战场,和送人菜有何区别。”
  谈判到最后,莫闻天直接耍起了无赖。
  出兵可以,朝廷得要先把欠了他们两年的军饷还清,还要给他手下的兄弟们安排新的甲胄武器。
  见借不到兵马的沈妄只能先回去同家主告罪,“大人,属下无能,并没有借到兵。”
  听完全过程的祁长晏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拍了下他的肩,“你大哥回来了。”
  沈妄听到大哥回来了,眼前一亮,“大哥回来,是不是说明夫人也回来了。”
  夫人回来了,他们就能马上启程离开,要知道大人中途失踪离开那么久还没回去,难保不会让有心人起疑。
  躺在床上,胸前背后全是豁血口子的沈确不知如何面对家主,不顾身上伤势过重就要滚下告罪,羞愧欲死,“属下无用,没能成功将夫人带出来,还请家主降罪。”
  祁长晏扶住他下跪的动作,轻叹了一声:“你知道吗,除了你,宋明章信二人都在出城时被斩杀了。”
  “什么!”闻言,沈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中,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一旁的沈妄紧张得朝外喊道:“大夫,快叫大夫进来!”
  帐篷中一阵兵荒马乱后,得到自己想要信息的祁长晏掀帘走了出来,眸光寒沉沉眺望着远处山峦。
  倒是没想到姓秦的命会那么的硬,当年没能除掉后,才会导致放虎归山。
  虽说曼娘在那人手中不会有危险,但在城破时他一个男人竟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对他来说简直明晃晃的巴掌羞辱。
  此辱,定要将他的项上人头砍下来,才足矣泄愤。
  秦殊看着下属端来的两颗狰狞人头,倒是可惜让逃了一个
  “把他们尸体挂在墙上,对庶民说最近封城就是为了抓住反贼,而非城中各处出现疫病。”
  赵伟得知那几人是祁家派来的人后,忧心忡忡,“将军,你说那姓祁的小子会不会跑去云州那边借兵啊?”
  “你放心,他借不到兵的。”早在秦殊攻下虞城后,他寄出的第一封信给的就是驻守在青云城外的莫闻天。
  虽说他曾是父亲部下,但他不信会有人看在一个过世死人的情分上帮忙,他信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莫闻天此人不算枭雄,更称不上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心耿耿,却是个审时度势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你给他一个选择。
  一个虽是庞然大物,实际上内里早已蛀空腐朽,风雨飘摇得要沉湖的巨船。
  一个是新生的,有望于改朝换代的新势力。
  但凡他聪明些,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先前喝完药的宋令仪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一轮斜月照寒霜,点点辉光缀。
  鼻间弥漫的不在是无孔不入得令她难以呼吸的白术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她喜欢的清冷梅香。
  一直守在床边的秦殊见她醒来,放下看到一半的折子,转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肚子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
  宋令仪并没有立刻接过水杯,只是迷茫的,呆呆地望着他,好像只要她一眨眼,眼前人就会像镜中水月般消失不见。
  随后有湿润的水意笼罩眼底,化成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又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吗。”
  秦殊握住她的手心贴上自己的脸,琥珀色瞳孔中全是失而复得的心疼,“不是梦,我在。”
  感受到掌心触碰到的温暖触感,宋令仪鼻子一酸地扑进他怀里,“夫君,我好怕,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在。”
  齐信得知宋令仪被找回来,许素霓被秦殊态度强硬的送走后,并不意外。
  他从一开始就怀疑宋令仪根本没有失忆,也就没有存在被人掳走一说,也就秦殊那个蠢货会信。
  怪不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膝是英雄冢。
  “祁夫人倒是好深的算计,一环扣一环,当真是精妙绝伦,令齐某甘拜下风。”齐信拍着手,从外推门进来。
  “先生在说什么,我夫君姓秦,并非姓祁。”宋令仪并不意外他会猜出真相,反正就算他猜到了又如何,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她即无辜。
  “祁夫人有些话说来骗骗别人就好,别真把自己给骗进去了。”齐信喉间挤出两声嘲讽,手中刀扇轻扇。
  “夫人那天将阿满叫到落霞院,再一把火烧了,不正是好将其嫁祸给阿满。而你趁着府中生乱正好逃出去。要不是将军提前反应过来关上城门,说不定真就让夫人逃了。”
  “夫人如今出现,想来是出不去,又没有退路。只出去易,回来难,夫人想要回来,自然需要一个替罪羊。不知道鄙人说的可对。”齐信说完后,似讥似讽的扶掌来上一句,“只怕连夫人身上的伤,都是自导自演而来。”
  “先生想象力如此丰富,不去写话本真真是可惜了。”宋令仪不信他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说这些,只怕正有什么坑挖好等着她跳进去。
  “要是先生认为是我的存在碍了夫君的眼,我可以离开,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夫君面前。”
  “哦,不知道夫人想走去哪里?”齐信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说了下去,“想来,是要回祁家继续当你风光无限的祁家主母吧,毕竟我们将军只是一个落草为寇的土匪,又怎能比得上钟鸣鼎食的祁家。”
  “听先生的意思,先生想要让我一女以身侍二夫?”被羞辱到的宋令仪脸色煞白,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最后像是承受不了如此羞辱的闭上眼,发白的唇瓣翕动着要咬出血来,“如果这也是夫君的意思,妾身自然不会拒绝。”
  “夫人当真愿意?”
  “够了。”一直站在春日落英缤纷落地屏后的秦殊再也听不下去的走了出来,对着齐信说道,“随我出来。”
  随着黄梨木雕花开阖上,即便脚步声渐远,宋令仪仍没有放下戒心,后背更是激起细密一层冷汗。
  好在她为人做事一向谨慎,清楚有些话只合适带进棺材里。
  待离了一心堂后,秦殊满是对他的不赞同:“我说了我信她,为什么你还要去试探她。”
  “你究竟是信不过她,还是信不过我。”
  捏着扇柄的齐信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有时候真想用把锤子砸开他脑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秦拂衣,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完忘了她当初对你做过的事,相同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你非得犯两次,你说你是不是贱。”
  下颌绷紧的秦殊想到那次,黑眸坚定而决绝:“就算这一次还是和前面一样,我也认了。”
  何况他有信心,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所以他信她,愿意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扇柄都要被捏断了的齐信简直是要气笑了,“行,我等你有后悔的一天。”
  “不过身为师兄的我,还是得要好心劝告你一句,宋曼娘那女人不是你能掌控得住的。”
  “夫君,齐先生是不是很讨厌我。”宋令仪伸手抚平他眉间竖痕,似要抚平他的烦躁。
  “他这个人看谁都不喜欢,你不必在意他。”秦殊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器,伸手为她掖好被角,“你身上伤还没好,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切忌总是胡思乱想。”
  两只手攀上男人宽厚肩膀的宋令仪埋进他的胸膛里,眼尾泛红如润春绯,“但先生有句话说得对,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你为难。夫君不若先将我送出去一段时间。”
  “你是我的妻子,你就应该和我在一起,我身为丈夫,哪里有把妻子送出去的道理。”秦殊离开前把她垂下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你要记住,我是你丈夫,自会为你撑起一片天。”
  秦殊离开后,宋令仪嫌恶的用手去擦被他亲过的地方,直到擦得一片红肿刺疼才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