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70节
  “凭什么我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凭什么你要那么出众,要不是你太出众怎么会把我衬得样样不如你!”想到被她笼罩在阴影下的那些日子,宋今禾就恨得想要撕破她那张淡然平静的脸。
  但一想到现在的她,已经能将她死死踩在脚底下后,脸上浮现的全是得意,“大姐,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大姐了。”
  “往后再见,你得要尊称我一句宋昭容了,德修仪。”最后几字她更是刻意咬重。
  忽然有宫人来报,“主子,陛下来了。”
  宋今禾听到他来了,一改前面尖酸刻薄之态,离开前不忘嘲讽一句,“宋修仪年纪大了,倒是和寒酸的偏殿极配。”
  直到那人扭着腰肢走了,逢春才出声安慰道:“小主不必为那种人伤心,那种人根本配不上小主的好。”
  “你从何看得出我难过了?”她又为什么要为那种人感到难过。
  宋令仪看着垂首站在一旁的男人,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故人的影子,“逢春,你过来。”
  逢春踌躇了片刻,缓缓在主子面前半蹲下。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将他完好无破损的半边脸呈现。
  宋令仪微凉的指尖抚摸上男人清秀的面部线条,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向记忆中的那个人。
  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小主,水凉了,得要尽快换掉才行,要不然容易感染风寒。”喉结滚动的逢春唇瓣微抿地避开了她的触碰,单膝下跪将她的脚从放凉的木盆里拿出。
  随后垫在自己膝间,拿过棉巾为她擦拭走足上未干水渍。
  待擦干后,又取了雪肤膏一寸寸的涂好,方才穿上棉袜,“小主可要用点吃食?”
  指尖微颤的宋令仪也从他身上,收回了追寻故人的目光,“好。”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要不然怎么总会将他错认成自己的丈夫。
  第64章 对弈
  秦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在地的小孩,没由来感到一丝连他都诧异的亲近,眉眼倏然阴沉的问,“你叫什么?”
  祁荀春身体虽怕得槲觫,仍咬字清晰的一字一句道:“回禀陛下,草民姓祁,名荀春。”
  “荀花映日,来年又逢春,她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并未叫她起来的秦殊讽笑一声后,又问,“你多大了?”
  祁荀春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些,老老实实的回:“草民三岁半了。”
  “几时生?”
  “春二月。”
  三岁半了,时间正好对应在她离开虞城的时候,刹那间骨指捏紧的秦殊心跳加速,亦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虽知道不可能,可他情不自禁希望是可能。
  直到祁荀春走了,秦殊都仍沉浸在那令人颤栗得热血沸腾的猜测中。
  “陛下,许国丈求见。”李德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畅想。
  收敛失态的秦殊眼里划过暗芒,这老狐狸倒是许久未进宫了,这一次进来不知所求什么。
  “宣。”
  祁荀春离开辰元宫后,慢下步伐对着前面的宫人,小心翼翼的说,“我可以去见下宋修仪吗?”
  她想喊娘亲的,但她又清楚真喊了娘亲,肯定会让娘亲陷入困境。
  但她实在是太想见娘亲了,更想要知道娘亲过得好不好。
  得了吩咐的小顺子自然不会拒绝,“还请祁公子随我来。”
  正在偏殿用完饭的宋令仪看见出现在门外,小小一团的誉儿,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若非看错了,又怎会看见誉儿出现在这里。
  许久没有见到娘亲的祁荀春眼眶发红,喉咙哽咽得小手紧紧握成拳,却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她一眨眼,眼前的娘亲就会消失不见。
  更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
  小顺子见两人跟木头桩子似的不动,好意出声道:“宋修仪,有客人要来见你,奴才就不打扰你们了。”
  随即便将门关上,好将空间留给许久未见的母子二人,
  “娘亲,我好想你。”直到殿门关上的一刻,眼眶湿红的祁荀春立马扑进娘亲怀里,述说着她这些天来对她的思念。
  她好想娘亲,哪怕做梦都想要见到娘亲。
  “娘亲也很想你。”将孩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宋令仪才有了并非做梦的实感。
  她甚至希望时间,能就此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抱了好一会儿,止了滔滔不绝思念的宋令仪才松开她,拉着她来到石榴红木圆桌旁坐下,“你怎么进宫来了?”
  祁荀春愤恨不已的磨了磨后槽牙,“是那人让我进宫的。”
  不想提起那人的祁荀春,只觉得眼前的娘亲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娘亲,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娘亲过得很好。”指尖收紧的宋令仪呼吸一窒,随即生怕他看出了什么,捧着脸细细观察誉儿的脸,见她同那个男人生得并没有多少相似才放下心。
  可是一想到,他要是知道誉儿是她在离开虞城后不久生下的。
  刹那间一股寒气从脚底涌现,指使宋令仪手脚冰冷一片。
  “娘亲,你的脸色突然那么难看,是不是因为誉儿做错了事,给你惹麻烦了。”嘴唇不安的抿着的祁荀春以为是她突然来见娘亲,从而给娘亲带来了麻烦。
  娘亲在宫里本就活得很艰难了,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娘亲的累赘。
  “不是,娘亲见到誉儿很高兴,只是娘亲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挤出一抹笑来的宋令仪咬着唇否认,伸手把她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重新投入娘亲怀里的祁荀春回想了下,才说,“他问了我的名字,年龄,问我喜欢什么,会读什么书。”
  细听之下没有任何问题,可细究之下全是问题。
  要是他一旦知道誉儿是他的孩子,头皮发麻的宋令仪完全不敢想其后果。
  “你听着,等下我无论说什么你都照做,听明白了没有。”誉儿只能是夫君的孩子,也永远只能是夫君的孩子,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她。
  守在殿外的小顺子正想要听里面在说什么,猛地听到花瓶瓷器砸碎的声音,随即是少年生气的尖酸刻薄。
  “谁想要你当我母亲!我简直为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母亲感到丢人!”
  “为什么你会是我母亲,父亲当年怎么就看上你了!”少年带着哭腔愤怒的声音,从被推开了一条缝的门边传出。
  也瞬间打消了小顺子好奇的心,对那位宋修仪更是心生怜悯。
  他刚把头缩回去,就看见门推开了,拳头绷成一团的小少年顶着通红的眼睛走了出来,稚嫩的声音全是哭过的沙哑,“大人,草民想出宫回家了。”
  “祁公子,你先前和宋修仪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有她这种贪生怕死的娘亲感到丢脸。”祁荀春想到娘亲说的话,鼻翼抽搦中又有眼泪落下,只能掐着掌心憋回去。
  “要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被别人嘲笑,父亲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为何就看上了母亲这样的女人。”
  小顺子听得直咋舌,脑海中则思索着等下怎么回禀陛下。
  不过这祁公子和宋修仪关系如此恶劣,说不定真能保上一条命。
  宋令仪在女儿离开后,泪水从眼角滑落,委曳在地如垂落枝头的花,开得荼蘼又艳丽。
  不知道这样,是否能减少誉儿入宫的次数。
  “娘娘,陛下去了主殿。”荷香的声音正好传了过来。
  宋令仪并未对此回应,只是在思考,近日来秦殊反常的行为因何而来。
  好像是自从她说喜欢他后开始的,他虽给她送来了流水的赏赐,但都没有主动来看她。
  当时的自己是想着等狗主动跳进绳索,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对方也在主动让她把绳子套上去。
  原先被压在心头的猜测又一次浮现,且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得要亲自检验一遍。
  她不能总是如此被动,更不能一直处于弱势。
  宋令仪手握成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派人去请陛下过来,就说我病了。”
  “她当真那么说。”秦殊克制着唇角上扬的弧度,忍不住再三确认。
  李德贵笑着恭维,“要奴才说,定是宋修仪将陛下放在了首位,要不然为何生病了没有第一时间找太医,而是派人来找陛下。”
  即便知道她想要见自己,秦殊仍选择端着,“朕岂是她想见就能见。”
  很快,内侍就将回话转了过去,“修仪,陛下说他没空,还说您身体不舒服的话得找太医,找他没用。”
  内侍的话也让宋令仪打起了退堂鼓,难不成她猜错了。
  另一边的秦殊则在等着她再派人来请他,甚至连一旁搔首弄姿的宋今禾都不曾在意。
  宋今禾瞬间不满,夹着嗓子,挽着他胳膊,娇滴滴的撒娇道:“陛下,你不是来找妾的吗,怎么还一直在想着别的女人啊,你要是这样,妾可是会生气的。”
  “滚!”面色阴戾的秦殊看着和她有五分相似的女人,胃部直犯恶心。
  宋今禾被那个滚字给愣在了原地,眼睛瞪大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说这句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陛下,我是明珠,我不是大姐啊,你是不是把我错认成大姐了啊。”
  “虽然我们像,但我可比她年轻漂亮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比?”对秦殊来说,把她们两个放在一起对比,都实属侮辱宋曼娘了。
  宋今禾被这一句话给砸得晕头转向,她平日是对自己极为自信,不代表她就是个纯正的蠢货。
  即便如此,宋今禾仍在试图说服自己,说不定是他看错了,重新挤出一抹娇媚的笑凑过去,“我和大姐长得一样,但是我比大姐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嫁过人,也没有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单凭这一点她就比不上我。”
  秦殊听着他自以为是贬低宋曼娘,抬高自身的话,眸底戾气横生地掐住她脖子,“就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看来是朕最近给你好脸色了。”
  脖子被掐住得双脚离地的一刻,眼里布满恐惧的宋今禾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还是因为自己说了宋曼娘的坏话。
  瞬间觉得前面为他开脱,认为他不会那么对她的自己感到悲凉的好笑。
  在掐着脖子的手越来越紧,窒息感袭来的宋今禾狰狞得两只手张牙舞爪,又恐又惧得眼泪顺鼻涕齐涌,下半身更是滴落液体,“姐,姐夫,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说大姐。”
  “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随着夜幕降临,连带着细微的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躺在床上的宋令仪从未想过玉芙宫的隔音效果如此不好,忽然想到以前守在殿外的宫人们,是否也会经常听到她不知廉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