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75节
  又担心姐姐会看出什么,便道:“姐,很晚了,我先回家了。”
  若无特殊情况,后宫嫔妃的亲眷皆不能在宫中留宿,
  “明知酒量不好,下次可不能多喝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许素霓在他从身边经过时,忽然闻到了一丝令她极为熟悉,又分外厌恶的香味,
  “你身上什么味道?”
  紧张得连呼吸都骤停的许慎浑身肌肉绷紧,生怕是姐姐看出了什么,欲盖弥彰地抬起胳膊去嗅,“我刚才在梅树底下站了许久,没想到就一会儿,身上都沾满了这个味道,要是姐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我马上回家洗掉。”
  许素霓就静静看着他动作,芙蓉面骤然阴沉泛冷的围着他走了一圈,“阿慎,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总会有个下意识的小习惯。”
  身体一僵的许慎心跳蓦然加速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口腔中的唾沫不断滋生得带着不安的惊恐,“什么小习惯啊?”
  难不成是姐姐发现了什么,要是她发现了。
  此事都是他一人之过,绝对不能连累到她。
  许素霓见他被吓到了,才噗呲一声笑出来,拍了下他肩膀,“好了,我逗你玩的,这一次赏花宴上,可有你喜欢的姑娘?”
  在发现了那样的事后,许慎又怎会记得起那些姑娘长了什么样,“我觉得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你也不能全娶回家,得要从都挺好的里面选出一个才行。”
  蓦然间,许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过于清冷易碎的脸,喉咙泛起一阵沙哑,“姐,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让我在考虑一下。”
  许素霓深知不能逼太紧,“行,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切记不能拖太久。”
  “好,我会的。”
  临近夏季,连天黑的时间都变短了,唯有这条看似不长的朱红宫墙,却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宋令仪顺着宫道走回辰元宫,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一个刻意等她的人。
  “宋修仪近日倒是春风得意。”自从妻子离世后,齐信整个人的气质不复儒雅温润,反倒阴郁冷沉。
  宋令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先往周围看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妾呈蒙相爷夸赞,反倒是相爷即便在忙得为陛下,为百姓鞠躬尽瘁也得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才行。”
  “否则相爷一旦病倒了,实为江山社稷之失。”
  骨指绷紧的齐信见她事到如今还在装,血红蛛网爬满瞳孔,恨意难掩的咬牙切齿,“宋曼娘,我阿姐是你杀的是不是!”
  掌心早已沁出冷汗的宋令仪睫毛轻颤,似在思考,“妾从未见过相爷的阿姐,相爷怎能将脏水泼在妾的身上。”
  她自认夫君手下的人做事干净,绝对不会留下证据才对。
  “我阿姐就是我妻子,宋曼娘,你敢说不是你杀的她。”自从阿姐离世后,直到现在齐信仍接受不了。
  也不认为那就是个意外,即便找不到证据,但所有罪证都全指向了眼前的女人。
  觉得男人状态不太对的宋令仪抿着唇往后退,“妾知道相爷因为夫人的离世很难过,甚至是不愿接受。”
  “但齐夫人的离世同妾没有任何关系,相爷为何要污蔑妾,如果这样会让相爷心里好受些,妾担下这个罪名又如何。”
  “宋曼娘,你别搞出这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本相可是最清楚不过。”要是早知道她会害死阿姐,他当年在虞城就应该一刀斩下她的头颅。
  宋令仪没有丝毫不惧,更不见愤怒,反倒眼皮掠起泛着寒意,“哦,不知道在相爷的眼里,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不等他开口,宋令仪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是自私虚伪恶毒满嘴谎言,还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这些话,她在刚入宫时就听得耳边都生了茧子,还是他以为,凭借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伤害她。
  要是她真的在意所谓廉耻,贞洁,早就应该在夫君病逝,被赶出祁家的那天夜里为了名声选择自尽。
  宋令仪犹在挑衅地从后退,变成往前靠近,“相爷要是真怀疑是我杀的相爷夫人,不妨现在就杀了我,好为你妻子报仇。”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即便知道她是在激怒自己,一向自持冷静的齐信仍一脚踩进了她的陷阱中。
  “自然不是。”脖子被掐住的宋令仪忽然笑了,笑得清冷又妩媚。
  “我只是在想,要是齐相杀了我,你说,你在宫里杀害嫔妃后能全身而退吗?”抬手握住他手腕的宋令仪歪了下头,分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吐出的话却如淬了毒般,“我记得相爷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听说今年正好八岁了。”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先失去了母亲,后又失去了父亲,最后还被父亲牵连到送去教坊司,从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沦为伺候人的婢女。您说,你的孩子是恨你,还是恨你?”
  前面被留在原地的逢春意识到不对,迅速冲了过来,阴鸷着要将人凌迟的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抓上齐信的肩膀,“相爷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在宫中谋逆不成!”
  咬牙压下闷哼的齐信肩膀猛地下沉,要是对方再用力一点,定能捏碎他的骨头。
  察觉到掐着脖子的手正在一点点松开的宋令仪看向齐信,眼梢上挑,“我想,相爷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愤怒得脖间青筋根根暴起的齐信确实很想掐死她,好为阿姐报仇。但她说的那些话,又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成了尖利的刀刃戳在他最害怕的一面。
  要是以前的师弟,他能保证自己就算杀了眼前的女人又何妨。
  可现在的秦殊不在是他的师弟,而是一个冷漠薄情又多疑的君王,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威。
  即便是他这个曾经和他共患难的师兄。
  “小主你没事吧。”要不是对方松了手离开,逢春想,即便他贵为相爷,他都要扭断他的脖子。
  “我没事。”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宋令仪清晰的感受到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她又很清楚,他不敢。
  如果他除了软肋后孤身一人肯定敢,可他现在还有个女儿,相当于有了能拿捏住他的软肋。
  回到辰元宫的宋令仪刚沐浴出来,就见到男人下朝回来了。
  “今天去赏花宴玩得如何?”秦殊接过宫人手上的棉帕,亲自为她缊干头发。
  宋令仪并没有说于礼不合等扫兴的话,只是来到梳妆镜前取了雪肤膏涂抹,“妾看着那些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才明白妾是真的老了。”
  “在朕眼里,你依旧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秦殊注意到她脖间多出的一枚红痕,神色阴沉。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那一小片位置,低沉的声线中透着刺骨的凌厉,“你的脖间什么时候多了这个?”
  宋令仪扫过镜中,看见他说的正是被前面少年咬的,好在并没有留下牙印,否则她真不知如何解释,“想来应该是在树底下路过,不小心有虫子掉了下来咬到的。”
  她的皮肤娇嫩秦殊是知道的,可在发生了如芳宫一事,她的话难免在自己心中起了疑。
  得要派人去查下,她今天做了什么。
  他希望,她最好不要说谎才行。
  宋令仪没有指望他真的会相,她敢说,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在他停下手后,气恼道:“陛下不是要帮妾擦头发吗,哪儿有干活干到一半就撒手的。”
  “曼娘,我们要个孩子吧,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男人的吻先是落在她的秀发上,随后蜿蜒着落在她脖间。
  “好,不过你得要轻些才行。”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吻代替了。
  随着五月份一到,宋令仪腰间的肚子快要遮不住了,好在因为她瘦,并不显得突出。
  反倒是前朝的官员很不满她的独宠,一个两个不是上奏让广开选秀,就是进谏让秦殊雨露均沾,更有偏激者直指她是祸国妖妃,要处死她。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会从她手上过一遍。
  她发现秦殊这人不但贱,还格外好哄。
  逢春走进来时,她正捧着本枯燥乏味的史记看得津津有味。
  在他靠近时,宋令仪下意识问道:“你觉得纸上谈兵的赵括此人如何?”
  “若给他成长的机会,定能为赵国拦住秦军铁骑。要知道他初出茅庐时面对的是白起,并在没有援军下仍能坚守四十六天,秦军虽胜,却也损失惨重。”
  宋令仪托住下颌,狭长的眼尾透着打量,“你读过书?”
  “奴才在进宫前,曾念过几年书。”
  宋令仪可不会将他的话当真,要真只是读过几年,不可能会有如此见解。
  必然是认为赵括只会空谈理论,不堪大用。
  宋令仪抬手抚上三个多月身孕的小腹,距离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多月了,算下时间,对方应该来找她了。
  “娘娘,宁淑媛求见。”
  宋令仪没想到她刚想起那人,她就来了,微微颔首,“让她进来。”
  撒下的鱼饵终于被鱼咬上了,如何不令她期待。
  第70章 秋后算账
  进来的宁淑珍哪怕是在炎热的五月里,她仍包裹得格外严实,生怕路过的宫人少看了她一眼。
  进来后,她先是让宫人出去,然后扑通一声,泪流满地的跪在宋令仪面前,“宋修仪,求您这次一定要帮我。”
  “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即便宋令仪猜出了她所求为何,依旧用着慢悠悠不疾不徐的语气,并弯下腰将人扶起,“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急,你慢慢说。”
  如此难以启齿的事,宁淑珍牙关紧咬,老半天都吭不出一个声。
  她不说,宋令仪就等着她说,毕竟急的人可不是她。
  宁淑珍如何不急,但是人的羞耻感突然作祟,让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宋令仪见她不起,也没有再伸手扶她,“要是宁淑媛没事的话,不妨先坐起来,要不然你这副模样不小心被进来的宫人瞧见了,她们定以为我在欺负你。”
  她无心的话提醒了宁淑珍,在她打了个寒颤后,迅速抛弃了那些无用的自尊和羞耻,“其实,我是有事想求宋修仪,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了。”
  宋令仪微微扬声,“哦,可是发生了什么?”
  “是,我,我怀孕了。”闭上眼,指甲掐进肉里的宁淑珍在开口说了第一句起,后面要说的话都变得不再艰难,含着哭腔膝行两步抓住她袖子,把自己的位置摆在绝望无助的弱者上。
  “修仪,要是让其她人知道我怀孕了,我肯定会死的。”
  “阖宫上下,我知道能帮我的就只有修仪你了。”
  目含怜悯的宋令仪不动声色地抽出被拽着的袖子,终是带着为难的轻叹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让太医为你寻副打胎药,否则到时候等肚中月份打了,更难瞒住。”
  她会问出这句话,自然是猜到对方舍不得。
  要是换成自己,宋令仪想,她恐怕会和她打着相同的主意,偷梁换柱,母凭子贵,只为在后宫中为自己搏出一个锦绣未来。
  宁淑珍原本是想过要求打胎药的,后面想到老天爷让她怀上孩子,何尝不是想要让她赌一把。
  陛下践祚许久膝下仍空虚,若是她有了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不是陛下的,她也能趁机在陛下面前露脸。
  自古以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何况这个孩子可是小国舅的种,她相信对方知道他有了孩子,定会不留余力的扶持他登上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