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见钟情后! 第31节
  方星河的心脏莫名地紧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麻木的抽离状态中挣脱出来,抬起眼,迎上老者温和而探究的目光。
  他尽量忽略掉霍昭落在他身上的、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集中精神,用尽可能清晰、专业且得体的语言,简要地阐述了自己在清北大学的经济学专业背景,以及对于当前某个宏观经济现象的、基于课堂所学和课外阅读的、尚显稚嫩却逻辑清晰的理解。
  他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紧张,但一旦进入他熟悉的学术领域,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知识的专注和严谨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驱散了几分之前的僵硬。
  老者听完,花白的眉毛微微扬起,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他轻轻点了点头,转向霍昭,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肯定:“思路清晰,基础很扎实,不浮躁,是块做研究的好材料。霍总,您这位晚辈,很有潜力啊。”
  就在那一瞬间,方星河用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霍昭的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波动——
  满意混杂着淡淡的自豪感?
  …
  虽然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让方星河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的心却因此而猛地、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一股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的热流,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是一种极其扭曲、令人窒息的感觉!
  他憎恨霍昭用无可抗拒的权力和资源,蛮横地剥夺了他的自由和尊严,将他像一件物品一样置于如此屈辱的、依附性的境地,让他所有的努力和才华都仿佛成了依附于强权才能显现价值的、可悲的装饰品。
  可当他在这个完全不属于他的、浮华而虚伪的世界里,仅仅因为自身残存的那点凭借多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微不足道的学识和能力,而意外地得到了一位真正德高望重者的、不掺杂其他因素的、纯粹的认可时,提供这个展示机会的、施予这种“认可”可能性的,偏偏又是这个一手造成他所有困境的、禁锢他的人!
  晚宴终于在一种令人疲惫的虚伪客套中结束。
  回去的车上,车厢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霍昭似乎有些疲惫,上车后便向后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阖上双眼,冷峻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明明灭灭。
  方星河则身心俱疲地靠在另一侧的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贴着他发烫的额头。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那些璀璨的灯火像一条条流动的、冰冷的光河,他的心乱糟糟的,各种矛盾的情绪疯狂地撕扯、冲撞着。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硬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那个清醒的、充满愤怒和屈辱感的、渴望挣脱这金色牢笼、夺回自由和尊严的囚徒;
  而可悲的另一半,却像一只被驯化的小兽,竟然会因为施予囚笼者那一点点不经意的、“维护”性的举动,或是看似“认可”的眼神,而在内心深处产生一丝微弱而可耻的、类似于……安心?
  甚至是……一丝难以启齿的、被“看见”价值的波动?
  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长久地待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被这种用权力和资源精心编织的、既给予保护又施加禁锢的复杂关系所侵蚀,会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迷失自我,最终连那点反抗的意志都被磨平、驯化,彻底沦为依赖施舍、安于囚笼的、精神上的奴隶!
  回到那座位于云端、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公寓。
  霍昭脱下做工精致的礼服外套,随手递给迎上来的程峰,目光掠过依旧僵立在玄关的方星河,语气平淡地抛下一句:“今晚表现不错。”
  然后,他便径直走向书房,似乎还有堆积如山的公务需要处理,将方星河独自留在了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客厅里。
  方星河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书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晚宴上那种种复杂的感受——被标记的屈辱、被展示的难堪、被“维护”时瞬间的可耻安心、以及因自身能力得到认可而产生的荒谬的欣慰感——
  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疯狂地冲击着他早已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伸出手,有些粗暴地扯下了脖子上那条束缚了他一整晚的、真丝质地的领带,像摆脱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一样,狠狠地将其扔在了旁边昂贵的丝绒沙发上。
  然而,那种矛盾的、扭曲的、让他感到无比恐惧和厌恶的异样感觉,却如同最顽固的病毒,早已渗透进他的血液,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第65章 可怕的掌控欲
  第二天是周六。
  没有了需要去华信证券“实习”的安排,公寓里显得比平日更加空旷和寂静。
  方星河因为前一晚在晚宴上耗费的巨大心力以及回来后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的疲惫,比平时醒得晚了一些。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床单平整冰凉,霍昭显然早已起床离开。
  这让他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弛了一瞬…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还残留着一丝霍昭身上那独特冷冽气息的枕头里,贪婪地呼吸着这短暂的自由空气,身体放松下来,打算赖一会儿床,哪怕只是几分钟,也是对自我意志的一种微小的、可怜的坚持。
  然而,这个卑微的念头刚刚升起,卧室门外就传来了几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叩、叩、叩”。
  门外传来保姆张姨那熟悉、恭敬的声音:“方先生,您醒了吗?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霍先生特意吩咐过,请您务必在九点之前用完早餐。”
  方星河的身体在听到“霍先生吩咐”和“九点之前”这几个字的瞬间,猛地僵硬如铁板!
  霍先生吩咐?九点前用早餐?
  他住进来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具体到分钟的规定!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抗拒那无形的命令。
  但门外的张姨似乎极有耐心,也仿佛能隔着门板感知到他的清醒,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着。
  那沉默的等待,比直接的催促更让人感到压力。
  最终,方星河还是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他磨蹭着洗漱完毕,换上一身自己的旧衣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餐厅时,墙壁上那座造型古典的挂钟,时针和分针不偏不倚,正好指向九点整。
  张姨已经将丰盛得如同酒店早午餐般的餐点摆满了餐桌,她脸上挂着那种一成不变的、职业化的恭敬微笑,垂手站在一旁。
  见到方星河,她微微躬身:“方先生,早。请用早餐。”
  ……
  饭后,按照他以往的习惯,通常会回到卧室看一会儿书,或者去那个设备齐全的健身房,通过高强度的运动来消耗掉过于充沛的、无处宣泄的精力,也借此麻痹纷乱的心绪。
  他刚放下筷子,站起身,张姨却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适时地出现在餐厅门口,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说:
  “方先生,霍先生交代过,饭后最好不要立刻看书或者做剧烈运动,对消化不好。建议您最好能休息半小时左右,下午的精神状态会更好。主卧的窗帘我已经为您拉好了,光线适宜。”
  方星河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僵在了客厅中央,霍昭是要将他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的生活,都彻底纳入他的掌控轨道吗?!
  这种细致入微到令人发指的“关怀”,比直接的命令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最终,他没有按照张姨的“建议”回主卧午睡,而是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带着一股赌气般的执拗,大步走进了与主卧相反方向的书房。
  他反手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张无形的网隔绝在外。
  他走到巨大的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一排排精装的外文书籍,最终,有些粗暴地抽出了一本厚重的、他曾经很感兴趣的《全球经济发展史》,重重地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
  …
  如果说对日常作息的精细“安排”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那么,另一种更加隐蔽、却更让方星河感到脊背发凉的不安,则来自于对他通讯的、无处不在的隐性监控。
  ——
  他现在依旧在使用着那个屏幕带着裂痕、反应已经有些迟缓的旧手机。
  霍昭送给他的那部最新款、顶配的智能手机,连同未拆封的包装盒,一直被他像对待某种不祥之物一样,原封不动地塞在床头柜最深的抽屉角落里。
  这部破旧的手机,仿佛承载着他过往生活的全部气息。
  有一次,是在一个周二的下午。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方星河正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专业书。
  突然,他放在桌角的旧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的铃声,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
  他有些意外,因为母亲周蕙知道他白天通常要上课或打工,为了不打扰他,以往联系他多选择在晚上。
  他连忙拿起手机,接通了视频。屏幕那头出现了母亲周蕙的脸,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星河,没打扰你上课吧?”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中气足了些,“妈今天感觉特别好,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就想看看你。”
  方星河看着母亲好转的气色,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脸上也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没,妈,我今天下午没课。您感觉好就行,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
  母子俩聊了些家常,大多是母亲在说,方星河安静地听着,叮嘱母亲注意身体。
  大约聊了十几分钟,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弹出一个“电量过低,即将自动关机”的提示,随后屏幕一黑,彻底没了反应。
  方星河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太在意,随手将手机插上充电器,便继续看书,也没有立刻开机。
  然而,当天晚上,霍昭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两人在餐厅沉默地吃着晚饭时,霍昭状似无意地、用聊家常般的平淡语气问了一句:“今天下午,和你母亲通电话了?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方星河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僵,他白天和母亲视频通话时,霍昭明明正在公司!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时间都如此精准?
  除非……除非他这部旧手机的通讯情况,包括通话记录、甚至可能包括通话内容……一直都处于某种严密的、不为人知的“关注”或“监听”之下?!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的惊骇,用尽可能平稳的、含糊其辞的声音应了一声:“……嗯,通了。她……还好。”
  霍昭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镇定,看到底下汹涌的恐慌。
  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用餐,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句随口的关心。
  然而,方星河的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内衣瞬间湿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强烈的怀疑和不安驱使着他,他必须验证。
  他趁着霍昭在书房处理公务、客厅无人的间隙,偷偷拿出已经充好电的旧手机,开机,犹豫再三,给他唯一信得过的朋友林浩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浩子,在干嘛?”
  信息几乎是秒回。
  林浩的回复带着他惯有的咋咋呼呼的风格:“靠!你小子终于诈尸了?!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呢!还能干嘛,苦逼刷题中!倒是你,最近神神秘秘的,人间蒸发啊?在哪儿发财呢?电话也打不通,信息回得慢得像蜗牛!”
  方星河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瞳孔猛地收缩!
  他很少主动给林浩发信息,是怕自己的异常状态会引起林浩的追问,更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给林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林浩说“电话打不通”?他立刻检查自己手机的信号格,明明是满格!
  为了确认,他直接找到林浩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