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漆黑的眼珠望着焦急地围着医生不停转,仿佛想要说什么的透明影子,眼神嘲讽。
  虚伪。
  医生们忙着手术,没有人发现,本该在麻醉中昏迷的病人,不知何时醒来了。
  透明影子第一时间发现了殷殊的苏醒,他以一种几乎出现残影的速度冲到殷殊面前。
  慌乱,焦急之下,身形扭曲的越发厉害。
  剧烈的扭曲之下,他将自己的身体凝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疯狂的试图去撞击殷殊头顶的试验器材,以制造出响动。
  可惜他不知道,即便是他将自己的身体凝缩在一起,他的身体也依旧没有任何一丝凝实的迹象。
  殷殊眼睛弯起,眼神却越来越冷,他张了张惨白的唇。
  虚伪。
  这个声音不算大,却也算不上多小。
  透明影子状态的温砚听到了,他身形顿了顿,大概明白自己娇气的,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妻子,是在骂自己。
  但他显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他立刻扭曲着身影回头,期待地望向医生。
  医生们表情专注,动作认真,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病人已经苏醒。
  为什么?
  为什么会听不到?
  为什么会听不到?
  温砚扭曲的身影冲到一个医生面前,想要掰着对方的脸去看殷殊,黑乎乎的一团几乎要糊在对方脸上。
  却在真正与对方相触后,从对方脸上穿了过去。
  看上去,异常的努力,异常的焦急。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的身形还是没有一丝凝实的迹象。
  殷殊的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的身影,眼睛一眨,顷刻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在眼底凝聚,表情也一瞬间变得可怜巴巴的。
  疼,阿砚,好疼。
  温砚的身影僵在原地,扭曲的身形瞬间静止了下来。
  他向来最怕殷殊哭。
  殷殊就这样看着他,凝聚在眼睛里的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
  他看着温砚手足无措的试图为他擦去眼泪,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温砚疯狂的试图去砸手术室里的东西以试图吸引医生们的注意,却连一片衣角都无法触动分毫。
  看着温砚,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身影也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凝实。
  虚伪。
  殷殊失望地闭上眼睛,他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对温砚抱有任何希望了。
  *
  病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那道病态,苍白的身影,医院惨白的灯光打在温家三人身上。
  空气沉默,凝滞。
  温画:妈妈,怎么了?
  温母眉眼沉重,仿佛穿透房门,又看到了那道病态疯狂的身影。
  她沉默良久,开口:他不能参加阿砚的葬礼。
  温父皱眉,语气难以置信,阿砚毕竟是他的丈夫,就算就算他做了这些混账事,也不能不让他参加葬礼啊!
  爸!,温画打断他,音调拔高,您看看他今天干的好事,他现在都敢拿刀捅自己,谁知道明天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万一又带着他那见鬼的替身小白脸去大闹葬礼,到时候不说我们温家会丢多大脸了,万一人死后真有灵魂,阿砚得有多伤心!
  温父想起今天别墅内发生的荒唐事,慢慢沉默下来。
  温母轻轻叹了口气,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画画说的没错,小殊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场合,而且,你们都没有发现吗,他的疯并不是真正的失去了理智,而是在表演。
  表演?,温父皱眉,好歹也是夫夫一场,就算是再不满意阿砚的做法,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温母目光空茫,仿佛陷入什么久远的记忆,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是为了报复阿砚,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拿刀捅自己又是为什么呢,让阿砚心疼,痛苦,悔恨吗?
  温画:他就是心理变态。
  温母轻轻摇头,不,其实有一个再好不过的解释,你们还记得最近网上很火的怪谈小报吗?
  到了他们这个圈子,自然是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
  温父皱眉,那些所谓的怪谈都是生物残留的执念作祟,根本没有生前的记忆,更没有自主意识,如果小殊是妄想通过让阿砚恨他,来逼迫阿砚变成怪谈,他知道,他得到的会是什么东西吗?
  温母:也许,他不在乎呢?
  温画搓了搓隔壁上惊起的鸡皮疙瘩,逼阿砚变成那种东西,侮辱谁呢!
  温母:总之,小殊不能参加葬礼。
  温父:我让医生给他加点安眠药。
  *
  一道门后,殷殊听着外面的动静,缓缓动了动漆黑的眼珠。
  所以说,他真的很讨厌心理学专家这种生物啊。
  在他们面前,好像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原本温温柔柔,他很喜欢的温妈妈,在这一刻,都和他讨厌的疯狂科学家r博士重合起来。
  殷殊偏头,瞥了眼一直跟在自己旁边,被他屏蔽了感知,对外面对话一无所知的透明影子,轻轻哼了声。
  发现了又怎么样,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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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没有发现殷殊醒了是被屏蔽了感知,不是医疗事故[吃瓜]
  第15章 第三日
  也没见病人喊疼,怎么突然换药了,这个药可是会让人陷入昏睡状态的。
  听说这个病人的丈夫明天举办葬礼,这一管下去,他肯定就赶不上了。
  啊?那这该不会是什么豪门家族之争吧,这位病人也太可怜了。
  别想那么多了,这又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赶紧做完赶紧走,总感觉这个病房凉飕飕的。
  两个小护士将止疼药注入输液瓶里,迅速离开了。
  她们身后,殷殊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珠转动一圈,扫过病床边依旧没有一丝凝实的透明身影,面无表情的撑着身子缓缓坐起。
  他瞥了眼还有大半瓶的液体的吊瓶,右手直接将输液管一拽,左手上的留置针瞬间被拔出,锋利的针头在手背上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云棉棉推开门,抱着衣服袋子局促地看了眼房间内,犹疑的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殷殊随意甩了甩手,语气平静,却不容质疑,拿过来。
  云棉棉放弃挣扎,将礼服递给他。
  殷殊接过,慢条斯理脱下病号服,换上精致华丽的礼服。
  他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而减小动作幅度,腹部的纱布眼看已经透出了红色。
  透明的影子急的团团转,殷殊却只是平静的扣上最后一颗扣子。
  走吧,去送送我的前夫。
  殷殊刻意加重了前夫两个字的读音,如愿看到眼前的透明影子剧烈的扭曲一瞬。
  这才转身向外走。
  *
  温砚的葬礼,来的人很多。
  一部分是温砚的亲朋好友,更多的却是不请自来的,被他帮助,保护过的人。
  有被丈夫家暴,因温砚提供的法律援助重获新生的母亲;有怀才不遇,因温砚的投资而跻身上流的豪门新贵;有被流量迷了双眼,不怕死去怪谈之地探险,因温砚获救的网红他们遍布男女老少,各行各业,却在同一时间赶来,只为参加温砚的葬礼。
  温家没有将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拒之门外,反而大开院门,将他们迎了进来。
  他们自觉排着队,一个个上前与死者道别。
  他们难过的涕泗横流,难过的真情实感,与殷殊曾经见过的,在葬礼上虚情假意,前一秒还笑哈哈聊天,后一秒就夸张的哭天抢地,滑稽的像一场幽默戏剧的场面截然相反。
  可是,殷殊漆黑的瞳仁映照着这些人。
  他们的身侧都有家人。
  母亲蹲下身子,温柔擦拭孩子的眼泪;中年男人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低声安慰;年轻的女孩与朋友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这样真情实感的悲伤,这样圆满幸福的氛围。
  真刺眼啊。
  殷殊踩着白色纸钱,在一声声节哀与劝慰中,来到灵堂中央。
  遗像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温砚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的微笑与他对视。
  只是褪去了颜色。
  和旁边看不清身形,只有模模糊糊一个黑色影子的灵魂一样的颜色。
  死亡的颜色。
  殷殊转身,目光在一张张肃穆的,悲伤的,狼狈的面孔上划过。
  真刺眼啊。
  殷殊最讨厌他们这幅样子。
  这幅知恩图报,感恩戴德的样子。
  好像温砚做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好像温砚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