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宫女一脸见鬼的表情,匆匆告退。
  他甚至对王川公公都格外关心起来:“王公公,您近日脸色似乎有些疲惫,可是为陛下忧心太过?陛下倚重您,您可更要保重自己才是。”
  王川那万年不变的笑脸都僵了僵,干笑着应付:“劳苏侍卫挂心。”
  这“男女通吃,连太监也不放过”的过分关心,很快就在宫人间传开。
  众人看苏清宴的眼神,从最初的探究、羡慕,渐渐变成了惊疑、躲避,乃至一丝难以言说的同情——这苏侍卫,对陛下竟是……痴心妄想到了失心疯的地步?
  再次轮到御书房值班时,苏清宴更是将痴恋姿态做足。
  他不再像以往那般低眉顺目,恪守侍卫本分,而是只要顾北辰在殿内,他看似恭敬垂首,眼角的余光却像一张无形又密实的网,将御座上的身影牢牢笼罩。
  顾北辰批阅奏折时,能感受到侧后方那道灼热的视线;
  顾北辰饮茶时,抬眼便能撞进一双写满了仰慕与关切的眸子里;
  甚至顾北辰与臣子议事间歇,略微舒展一下筋骨,都能感到侧后方那道灼热的目光,他脊背微僵,瞥见苏清宴正望着他,那眼神……黏稠得几乎能拉出丝来。
  终于,顾北辰实在被那目光扰得心烦,蓦然抬头,精准地捕捉住那道视线,冷声问:“苏侍卫,朕脸上有奏章不成?”
  若是往常,苏清宴早该惶恐请罪了。
  可此刻,他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声音虽低却清晰:“陛下天颜,如日月光辉,卑职……一时失神,请陛下恕罪。”
  那语气,那神态,哪里是请罪,分明是欲说还休的羞赧!
  顾北辰握着朱笔的手指紧了紧,额角青筋微跳。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将那家伙拎出去打几十大板的冲动,冷哼一声,重新低头看奏章,却觉得那字里行间都晃动着苏清宴那张故作痴态的脸!
  殿内当值太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内心早已惊涛骇浪:这苏侍卫,是真勇啊!
  却暗自腹诽:陛下这都没发作?看来传言非虚……
  次日午后,顾北辰小憩刚醒,有些慵懒地靠在软榻上。
  王川奉上温热的参茶。
  苏清宴正当值,站在不远处。
  顾北辰接过茶盏,刚呷了一口,忽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
  他抬眼,又是苏清宴。
  这次,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仰慕”,还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近乎痴迷的、盯着他唇瓣和吞咽动作的专注。
  顾北辰被看得喉头一梗,差点呛到。
  他重重放下茶盏,发出“磕”的一声脆响。
  “苏清宴!” 帝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你又在看什么?!”
  苏清宴像是猛然回神,扑通一声跪下,却不是请罪,而是抬起那张泛着红晕的脸,眼神亮得惊人,语气带着娇羞:“陛下恕罪!卑职……卑职只是觉得,陛下连饮茶的姿态,都如此优雅天成,风姿无双,令人心折!卑职一时忘情,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说完,还重重磕了个头。
  “噗——” 一旁侍立的某个小太监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赶紧死死捂住嘴。
  王川公公的眼角也剧烈抽搐了一下,默默垂下了头。
  顾北辰的脸色,简直精彩纷呈。
  他盯着跪在地上、肩膀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的苏清宴,胸脯起伏了几下,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滚出去!殿外值守!”
  “是!谢陛下!” 苏清宴声音响亮,带着一种近乎欢快的语调,利落地起身,退了出去。
  直至转身时,他眼底才敢流露得逞的笑意,每一步都踏出劫后余生般的轻快。
  顾北辰看着他几乎是雀跃而去的背影,狠狠揉了揉眉心。
  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这么混账之人!
  这哪里是仰慕,这分明是狗皮膏药般骚扰!可偏偏,这家伙顶着护驾功臣的名头,打着“忠心仰慕”的旗号,让他一时竟找不到由头严惩!
  重重拿起,却轻飘飘放下,反而更坐实了某种猜测。
  不当值的时候,苏清宴变本加厉。
  他开始偶遇顾北辰。
  御花园散步,他能恰好在拐角出现,然后一脸惊喜地行礼,目光灼灼:“陛下也来赏花?真巧!”
  顾北辰去太后宫中请安,回来路上也能碰见苏清宴,远远便跪下,那眼神追随着御驾,直到看不见为止。
  甚至有一次,顾北辰夜间心血来潮,想去藏书阁找本闲书,刚走到阁外,就见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抱剑而立,不是苏清宴是谁?
  “你怎么在此?”顾北辰蹙眉,此处并非他常规值守范围。
  苏清宴一脸坦然加关切:“回陛下,卑职听闻近日藏书阁附近有野猫扰人清静,恐惊圣驾,故特来巡查。”
  他顿了顿,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亮,落在顾北辰只着常服的身上,“夜深露重,陛下怎的独自一人?若需取书,吩咐卑职一声便是,若是着了凉,卑职……万死难辞其咎!”
  顾北辰看着他那副忠心耿耿、关怀备至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对方句句在理,情真意切,他若发作,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不近人情。
  “朕随意走走,不必跟着。”顾北辰冷着脸,甩袖进了藏书阁。
  苏清宴果然没跟进去,却也没走,就像根柱子似的守在门外,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
  顾北辰在阁内随手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门外那道身影的存在感极强,让他莫名烦躁,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而这网,还是他自己先顺手抛出去的线引出来的!
  终于,在苏清宴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掉落的玉佩双手捧还,并用一种恨不得将玉佩盯出花来的深情目光看着他时,顾北辰忍无可忍了。
  是夜,苏清宴刚回到值房,御前的小太监又来了,这次传的口谕言简意赅:“陛下有旨,宣侍卫苏清宴即刻前往暖阁见驾。”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反拿捏二:恶心不死他
  “小人遵旨,这便随公公同往。”
  前来传旨的内侍微微颔首,侧身让出路来:“苏侍卫,请。”
  苏清宴趋步近前,扬声着俯身跪拜:“小人拜见陛下!”姿态谦卑至极,额首几乎要触到顾北辰的靴尖。
  谄媚过于谄媚,顾北辰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将脚收回几分,仿佛要划清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并未立刻叫苏清宴起身,只轻摇手中折扇,只是速度却快了些许。
  空气凝滞了许久,顾北辰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苏侍卫,你近日,很是殷勤!”
  苏清宴跪在地上,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赤诚:“陛下明鉴,卑职只是尽忠职守,并……并表达对陛下的敬仰之心。”
  “敬仰之心?”顾北辰嗤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
  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敬仰,就是整日像块望夫石似的盯着朕?到处散播些似是而非的言论?连朕喝口茶、散个步,你都要恰好出现?”
  接着,顾北辰俯下身,目光锐利,伸手便捏住苏清宴的下巴,手指在上面暧昧抚过,目光带着审示,似要剖开苏清宴的伪装:“告诉朕,你究竟想做什么?或者……想从朕这得到什么?嗯?”
  苏清宴强忍着阵阵轻颤。
  想做什么?做戏做全套罢了!与其被动等待试探,不如把这仰慕的戏码演到极致,演到他恶心、厌烦,反而能寻得一线破局的生机。
  他迎上顾北辰的目光,眼神里立马浮起委屈、倔强:“陛下!卑职……卑职之心,天地可鉴!或许卑职行为鲁莽,惹陛下厌烦,但卑职对陛下的敬慕,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他甚至适时地眼眶发红,“若陛下觉得卑职碍眼,卑职愿请调离御前,哪怕去守皇陵,也绝无怨言!只求陛下……莫要误解卑职一片真心!”
  以退为进!赌的就是顾北辰现在不会轻易放他走!
  顾北辰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审视、嘲弄,还有一股子冷意。
  忽然,他笑了,不是平日那种慵懒或戏谑的笑,而是带着冰冷刺骨。
  “真心?”他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只捏住苏清宴的下巴的手,力道陡然加大。
  苏清宴感到一阵刺痛,却堪堪忍受住。
  “好一个真心!朕倒要看看,你这真心,到底能经得住多少考验!”
  说完,顾北辰猛地甩开手,似嫌弃般,甚至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苏清宴看着他的举动,面上因得逞都快压不住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