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顾曜今天的穿着,没有一颗扣子,没有一个标签,没有任何一个锋利的装饰——没有香水味,想来也是因为这样。
  这时,顾曜才缓缓开口:“阿昭现在有点……杯弓蛇影。不让任何人靠近果果,但她自己又没恢复好,根本照顾不了,我偶尔会帮帮忙。”
  柳月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按了按胸口,轻声说:“我去跟阿昭说。如果她放心,就把果果送来索兰瑞,我帮她照顾。”
  顾曜动了动嘴,很想说些什么。他的脸色瞬息万变,过了几分钟才恢复平静。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下午,卫枫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柳月阑已经去睡午觉了。
  小屋的门关着,顾曜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见他回来了,顾曜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缓慢地从台阶上站起来。
  卫枫从皮卡上下来,卷起了袖子。
  手臂上裹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盖住了昨晚那道浅浅的刀伤。
  顾曜的视线落在那处,又渐渐挪到卫枫脸上,随后嘴角弯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冰冷地说:“卫枫,你还敢回来?”
  卫枫一直盯着他,闻言视线转去紧闭的房门。
  他面色平静,表情不带嘲讽也不带恶意,像是只在单纯地疑问:“你们都分手这么久了,你还要管他和别人来往?”
  顾曜左手插在口袋里,耸了耸肩,道:“没人管他啊,我不管他。但你想跟我抢,你挺不怕死的。”
  说罢,顾曜翻身越过楼梯。
  与此同时,卫枫挽起另一边的袖口,挥拳向顾曜砸来!
  也算是一起死里逃生过的关系,彼此对对方的身手和习惯了如指掌。
  顾曜当真履行着自己昨晚说过的话,招招都下了死手,那架势,像是真的要送卫枫去死。
  他把手臂横在卫枫脖间,压抑的火气四散开来:“卫枫,就算我和阑阑分开了,难道你以为你能横插一脚?”
  比起手臂那道不痛不痒的伤口,顾曜的话显然更能刺痛卫枫。
  的确,柳月阑像是一块捂不暖的玉。以前是,现在也是。
  卫枫知道,他对自己并非全然冷淡不在意,他也曾释放过没有保留的关心和担心。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柳月阑给他的,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了。
  他的快乐,他的欣喜,他的在意和在乎,都只给过一个人。
  他的爱,只给过一个人。
  偏偏柳月阑爱得坦坦荡荡。他从来都不遮掩对那个人的偏爱,在过去的这三个月时间里,柳月阑从未给他编织过温暖的美梦,从未让他有过有朝一日,他也会爱上他的错觉。
  就算是分开了,就算是不愿再见,也没有可能爱上他,没有可能爱上其他人。
  让卫枫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顾曜有一句话是对的。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从来容不下第三个人来插手。
  是爱也好,是恨也好,那些恩怨纠缠,从来都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卫枫兀地收了手,任凭顾曜的攻击冲到自己眼前。
  ……却没想到,顾曜也在同一时刻停下了所有攻势。
  顾曜的神情依然冰冷,周身传来熟悉的压迫感。
  他用力推了卫枫一把,扔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后,安静地回头。
  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陡然消失。一瞬之间,顾曜好像又变回了上午那个温柔的人。
  卫枫抬眼看去,不远处,窗边人影若隐若现。
  柳月阑睡醒了。
  *
  顾曜在这里待到晚上才离开。
  柳月阑没去管他,也没再跟他多说什么。
  顾曜老实了很多,安安静静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大约9点的时候,顾曜准备离开了。
  柳月阑说“好”,又说:“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你了。”
  顾曜含笑点点头。
  临走时,顾曜百般犹豫千般磨蹭,穿个外套能穿10分钟。
  柳月阑看了好笑,问他:“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顾曜大概也觉得自己好笑,摸了摸鼻子,说:“先前一直忘了问——”
  他顿了顿,摇摇头,更正了自己的说法:“不,是一直不敢问。”
  柳月阑不知是不是讽刺他:“顾先生还有不敢的事?”
  顾曜没有理会这个调侃,只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我想问……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顾曜轻声说,“阑阑。”
  夜已经深了。
  顾曜站在黑夜里,温和月光自头顶落下,把往日不可一世的面容映衬出了些许悲伤。
  他始终看着柳月阑,眉眼间的神色温暖而平静。
  只是,柳月阑却又能够看到,那片平静的眸色之下所蕴含着的波澜起伏的浓重情绪。
  又过了几分钟,他听到顾曜再次轻声开了口。
  “离开了我,离开了照海的所有之后,阑阑,现在,你……”顾曜一字一句说得轻而清晰,“有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吗?”
  第76章
  顾曜的话语很轻, 好像随时都能淹没在微风里。
  从来到这里之后,他的心里一直揣着这个问题。
  不敢问,害怕问。
  顾曜一直在心里嘲笑自己。以往, 他一直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 面对着他最深爱的人,他竟然连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都不敢问出口。
  他害怕柳月阑无依无靠地生活在这里, 害怕柳月阑觉得孤单寂寞,害怕没有自己的保护和庇护后,柳月阑会遇到危险,更害怕……离开了自己之后, 柳月阑才能真正的快乐和自由。
  他太害怕,柳月阑的痛苦和悲伤,都是因为自己。
  柳月阑离开的这些天里,顾曜度日如年。
  在一起的那些年里, 顾曜虽然忙于工作,但有时间的时候,他必定要回家陪伴自己的爱人——再没有别的事情, 比这更重要了。
  那是他的家,是唯一能让他心安的人。
  可柳月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顾曜开始畏惧回家了。
  记忆里熟悉的住处变得陌生,并不算宽大的房间也那么空旷。
  他窝在只有自己的房间里,心口涩涩地痛着。
  时至今日, 顾曜后知后觉了一件事。
  只要柳月阑说“不”, 他们的这段爱情,就真的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办法。
  ……顾曜终于知道,原来那些成功了的“逼迫”, 仅仅只是因为柳月阑的心软和不愿追究。
  柳月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顾曜也想尽了办法去弥补那些让他痛苦伤心的往事,不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他,再惹他心烦。
  只希望……在没有自己的时候,柳月阑是真的开心,真的快乐。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柳月阑的时候,顾曜无端又有了些退缩。
  这个问题,他犹豫了许久,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在柳月阑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捏紧了手指。
  柳月阑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顾曜的眼睛,神色平静,像是早已经抛开了过去的种种。
  但他还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就像是……不愿意草率地、敷衍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就那样吧。”
  听上去敷衍的意味很明显,但柳月阑的神色却极为认真:“轻松肯定是轻松的,但真要说这儿的生活有多好……也就那样吧。”
  说着,柳月阑还笑了笑,也像是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曾经觉得,只要远离了你,就能远离所有的一切,但现在发现也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
  他仍然盯着顾曜,乌黑瞳色里丝毫没有往日的尖锐。
  他的视线扫过顾曜受伤的手,又停在他的胸口,好像想从那里再去看一看受过伤的腰背。
  片刻后,柳月阑温声问:“你呢?最近还好吗。”
  顾曜喉中发苦。
  在这个时刻,顾曜恍惚中竟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柳月阑望向他的眼神里,依然藏着真切的关心。
  他的关怀是真的。
  他在认真地担心着他。
  不管……他们曾经有过怎样的争吵,不管那些过往有多么不完美,不管……曾经有过怎样复杂的爱恨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