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奚临无话可说,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强行捆来上课的孩子兴致缺缺,这些山里长大的野孩子没什么规矩,也听不懂汉语,教室基本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菜市场。本身小孩子就难管教,这些孩子更是从没正儿八经在凳子上坐过这么长时间,没十分钟就开始屁股发痒,到处乱蹭。奚临在台上讲,下头说话的说话走神的走神,全是群“两耳只闻窗外事”的野生祖宗。
  奚临多次组织纪律无果,站在讲台上几乎等同于个吉祥物。这天他课讲一半,底下有个孩子忽然站起来往外跑。奚临立刻大喝一声:“干什么去!”
  那小孩相当有态度,“抓鸟去!”
  还算有点礼貌,这说得是汉语,方便奚临能听懂。可他真还不如说苗语,奚临一听这话,当时就有点气得两眼发黑,勉强平心静气地说:“……上课呢抓什么鸟?回去坐好了。”
  小孩:“不要!”
  “你说什么?”
  小孩大喊:“抓鸟比上课好玩!我不要认字!”
  底下一群小孩虽然没敢跟着当堂造次,但表情眼神无不透露着赞同,显然也是对“抓鸟”十分心驰神往。奚临捏着粉笔缓了好一会,说:“……你过来,来。”
  “不要!”小孩气焰嚣张,“我阿爸说了,学你们外面人的话没有用!上课不好玩!很烦人!我不来!”
  我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我从来不打小孩。
  奚临抬手把粉笔扔过去,精准砸到了那小孩脑门上,“回来,坐好。”
  小孩骤然受了这一下,两只眼睛就瞪起来了,估摸着也是条件反射,抄了旁边桌上的课本就往讲台上砸。
  阿布怒喝一声,下头的小孩也躁动起来了。这课本是直往他脸上扔的,奚临虽然是躲过去了,但还是叫它狠狠砸了下肩头,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烧起来了。那小孩用苗语喊了声什么,估摸也不能是什么好话,夺门就跑。奚临冷笑一声,心想:你妈。
  你妈!
  他猛地从讲台上窜下去,拔腿就追。阿布在身后大呼小叫,教室里一群小孩“哗啦”全冲到窗户前看,阿布一面拦着他们别一块跑出去,一面焦急地往外喊:“旭英阿爷!拦着他们!快拦着他们!”
  打瞌睡的旭英阿爷一个激灵睁了眼,伸长了拐杖去拦——基本等同于个屁,叫这两个人接连跨过,眨眼就跑得不见影了。
  “哎呀哎呀!”阿布嚎道,“快快快!去找族长来!哎呀!”
  奚临拿出了被牛追时的劲头,真是得益于南乌寨这段时间对他的训练,他现在耐力高得惊人,能一口气跑十公里不带停的。小孩在前头没命地跑,奚临在后头没命地追,他呵呵冷笑,狰狞大吼:“你他妈最好再跑快点!让我抓着你你就完了!跑啊!”
  这小孩估摸着也就是一时犯贱,真没想到奚临能从教室里跑出来追他,更没想到这位山外来的汉人老师这么能跑。人被追时很容易生出恐惧,小孩一开始还很不服气,后来慢慢怂了,头都不敢回,逃命似的到处乱窜。可惜奚临没打算放过他,他躲到哪奚临就追到哪,杀气腾腾紧随其后,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到最后小孩跑不动了,两条腿面条似的直发软,崩溃地嚎啕大哭:“我错了!我错了!”
  奚临狰狞狂笑,跟个变态似的,“有本事招惹没本事认啊?怎么怂成这个逼样!就你这样还抓什么鸟?抓屁吃去吧!给我撒开腿跑!跑啊!再跑快点!”
  小孩扯着嗓子哭爹喊娘,凄厉的整个苗寨都听得着,引得所有人都出门看是咋回事。最后他绕了一圈又跑回了教学楼,里头一群小孩就趴着窗户伸脖子看。那小孩实在怕了奚临了,撒腿爬上了楼前的大树,抱着树枝绝望痛哭:“阿妈——阿妈啊!!!!!”
  奚临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给他逮下来,人刚要上去肩膀就叫一只手摁住了,他回头一看,兰朝生正站在他身后。
  兰朝生示意他先到一旁去。淡声对着树上人说:“下来吧。”
  小孩一看是他,哭声戛然而止地噎在了喉咙里,不敢不听,打着哭嗝下了树,在他面前站好了。
  兰朝生折了一根树枝,重重抽在这倒霉小孩的屁股上。
  小孩被抽得往前一趔趄,啥话不敢说,低头抽泣着。
  “昨天在家里你是怎么说的。”兰朝生低头看他,“现在给我重复一遍。”
  小孩抽抽噎噎地说:“要认真读书,好好学习,保证再也不会调皮捣蛋……”
  兰朝生:“哪一点你是做到了的?”
  小孩:“我知道错了,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
  奚临抱着手臂看他,跑了一大圈自己也累得厉害,一时半会气都喘不匀。兰朝生背着手,不咸不淡地训斥他,“读书认字是好事情,以后会用到的地方有很多。你的老师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他想教会你知识,好让你能明白更多道理。你今天在课堂上这个样子,既不尊重他也是让送你来上学的阿妈伤心。你的礼貌去哪里了?”
  小孩哭得停不下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再不许有下次。”兰朝生说,“和你的老师道歉,说你再也不会犯。”
  于是这倒霉熊孩子转了身,切换成普通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奚临说:“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犯了。”
  “哦。”奚临冷笑一声,“我不会原……”
  兰朝生及时打断他,对那小孩说:“好了,你的老师也原谅你,回教室里去。”
  小孩哭着回了教室,里头其他小孩也都坐好了。兰朝生扭头看向奚临,奚临对上他的眼神,登时就有点不爽,“干什么?”
  小孩训完了,接下来就该到老师了。兰朝生说:“你以后不能再这样。”
  奚临:“我哪样了?”
  “你不能再追着孩子满寨子跑。”兰朝生看着他,“这样很危险,也太引人注意,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在问出了什么事。”
  第20章 小人最听话
  奚临:“你讲不讲理?他先惹我的。”
  “我就是在讲理。”兰朝生语气平静,“你做老师,就不能再和孩子一般见识。你半道丢下学生们去追他,其他孩子们怎么办?”
  “你指望我能有什么老师的样啊?我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无证上岗的。”奚临莫名其妙,“他骂我,还拿书扔我,我不当场抽他已经很有师德了。熊孩子有时候就得武力镇压,我好好跟他说话他听吗?不然你来讲两天试试,我不信你到时候还能这么冷静。”
  兰朝生眉头一皱,“他拿书扔你了?”
  奚临提到这就来火,“我靠!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砸过,追他跑一圈算便宜他了,妈的,他家在哪?我晚上必须得偷摸去揍他一顿。”
  兰朝生转头看了眼教室,说:“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不用再管他,随他到哪里去,后面我会去责罚他。”
  “放着不管就有小孩跟着学,要都这样教室里得乱成什么样?”奚临头疼,“本来就已经是一锅粥了,兰大族长,您就别给我添乱了。少管,忙你的去。”
  兰朝生皱着眉,“奚临……”
  “闭嘴,我不想听。”奚临烦得要死,转身就走。兰朝生没再叫住他,看着奚临进了教室,砰一声关上了门。
  旭英阿爷坐在树底下,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叫他:“族长,族长啊。”
  兰朝生十九岁当家,在南乌寨大族长这个位子上坐了十三年,但到底还年轻,打小在这些长辈眼皮底下长大的。旭英阿爷今年八十高寿,无儿无女,独身寡居,常年受兰朝生照顾,待他亲近,难免就有些唠叨。
  兰朝生转头,听旭英阿爷慢慢说:“你刚新婚不久,对媳妇要懂得爱护一点,讲话语气不要老是冷冷的,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
  “……”兰朝生说:“好,我知道了。”
  旭英阿爷估计是老得糊涂了,要么就是根本没弄明白奚临是个男人。他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年纪也不小,兰氏主宗一脉不能断了,怕会惹得阿妈生气的。你也要抓抓紧,早点生个孩子,知道吧?”
  幸亏奚临没在这,也幸亏奚临听不懂苗语,否则他一定转头就在树上挂绳子了,当然,先勒死的一定是兰朝生。兰朝生没有多跟旭英阿爷解释,面色都没多变一下,拿刚才同样的话答他:“好,我知道了。”
  “……唉。”旭英阿爷看着兰朝生离去的背影,叹道:“不省心啊!”
  下午,奚临臭着脸回了吊脚楼,正撞上兰朝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他上回用过的藤鞭。
  奚临:“……”
  奚临:“干什么!”
  他大惊失色,心想这个变态不能是要抽自己吧?至于吗?奚临蹭蹭蹭退后三步远,警惕着扶着门,以便随时逃命。兰朝生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怕?”
  “妈的。”奚临说,“你不能真是有点什么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