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祝宇惦记着赵叙白身体不舒服,不让人走太远,就从小区绕出去,门口就有家药店,连锁的,这会还看见俩外卖员裹着寒气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纸袋。
  不容易,这么大的雪,依然在为着生活奔波。
  药店门口的台阶上铺了防滑垫,刚踩上去,就有个姑娘迎来了,穿着护士式样的工作服,也是白大褂:“您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按理说这种情况都不用介绍,赵叙白自己去拿就行,但这人咳嗽了两声,没接话,祝宇只得开口:“发烧了。”
  姑娘熟练地从货架上拿了盒药:“吃这个,这个见效快,我听着还有点咳嗽,咱再配点润喉清肺的吧,我们现在做活动,你们有会员吗?要不我帮您注册一下,很简单,关注公众号就行……”
  这一连串的话太密了,祝宇连连摆手,同时把药递给赵叙白看了眼,对方略微颔首,说了个行,然后就接过药,去柜台那里结账。
  “今天店里人少,”姑娘紧紧地跟着,“你们注册两个会员,我可以申请一下福利,送一瓶维生素c,这东西家庭常备的,还是大品牌呢。”
  赵叙白摇头:“抱歉。”
  姑娘并不气馁,转而凑近祝宇:“您住得离这不远吧,要是注册会员,我们每个月都有活动,会员日消费打八折,还有积分兑好礼,能换鸡蛋,洗发水,棉柔巾……”
  “用不上,”祝宇笑笑,“不好意思。”
  可能真的是雪天顾客少,好容易遇见两个不肯放过,也可能是业绩压力太大,那姑娘居然从柜台拿了个礼包:“还有别的,您看,这是我们这个月的活动,特丰盛!”
  好家伙,里面赫然是几盒安全套。
  她的视线在这两个男人身上转了圈,顿了下,还是坚定地把礼包往前推:“……超值家庭装!”
  出了药店,雪重新落在肩膀上,赵叙白抬头望了眼天空,慢悠悠地开口:“我以为你要帮忙了。”
  “想多了,”祝宇笑了声,“我没那么好心,嫌麻烦。”
  赵叙白回头看他,没说话,突然想起上学那会,也是一个冬天,有人在他们学校表白墙上发,说校门口有个卖红薯的大爷,好可怜啊,大家能不能帮忙买点,让大爷早点回家。
  放学后,很多同学特意从那过,在大爷那买烤红薯,和网上说的一样,老人家裹着个破旧的军大衣,冻得胡子眉毛都挂了冰,看着就让人心疼。
  那两天学校很流行买烤红薯,顺便拍个照发空间,跟打卡接力似的,祝宇没去,他生活费不多,能省则省,对这种事也不算热衷,别人叫他,说一块帮帮红薯大爷呗,祝宇头都没抬,说没兴趣。
  然后就有人私底下讽刺祝宇,说他小气,装逼,不善良。
  这话传到班里,田逸飞挺生气的,追着问谁在背后犯贱嚼舌头,孟凯当时眼睛还没被炸伤,很宽厚地过来劝祝宇,说别搭理那帮人,显着他们了。
  祝宇正刷数学题呢,真没在意,看见田逸飞气得不行才笑了,过去使劲儿搂了下对方的肩,说没事。
  买红薯的活动轰轰烈烈地持续了两周,就悄然结束了,有人说是大爷故意压秤,也有人说红薯根本就不好吃,干,瘪,还可能买到前天剩的,咬一口发酸。
  没多久放了寒假,大家约着聚聚,疯了一天,累了,最后在结冰的河边,祝宇拎来一兜小红薯,生了堆炭,烧着给大家吃,那场面后来提起来都会笑,高中男生跟群饿狼似的,被红薯皮烫得嗷嗷叫,指头肚都沾了灰,还要挤着抢着吃,竖着大拇指夸真香,田逸飞抹着嘴说:“小宇真好,谁敢欺负你老子跟谁急!”
  炭火噼啪地崩着红星子,祝宇用木棍拨了拨,还是笑:“我没那么好。”
  他当时就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轻飘飘的,知道校门外的大爷挨冻也没反应,等到赵叙白读大学的时候,听说祝宇已经资助了两个贫困生。
  雪下得更大了点,祝宇攥了下赵叙白的手,有点凉:“赶紧回去吧,你这别加重了。”
  赵叙白回头看了眼,这次是两个人的脚印了,挨得很近。
  这个瞬间,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一切都说出口,想要使劲儿把祝宇按进怀里,这辈子都不松开,但赵叙白也不太明白怎么去爱人,成长的过程中,他学会的爱都是从祝宇那里得来的,这爱像借来的火,祝宇递过来那么多暖意,他却只回馈了一点。
  用钱可以解决吗,赵叙白试过,他找到了小妍的爷爷奶奶,联系过村里,但这些进账跟祝宇没什么关系,他不管别人,几乎是自虐似的去挣钱,然后掏出去,把自己散尽。
  这个世界如何富有,已经和他无关了。
  赵叙白也试过用爱,发现祝宇无意识地伤害自己后,他自私地缠过对方一段时间,笨拙地说自己很孤独,想和祝宇聊天,吃饭,一起去旅游,看看祖国大好河山。
  祝宇答应他,说行。
  那么好的祝宇,洒脱的祝宇,宽容地陪他这个鲁莽的人出行,他们去了新疆,快到乌鲁木齐的时候,祝宇看着窗外的白云,突然开口:“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小时候看课本,心里就很好奇,坐飞机是什么感觉的,可惜太穷了,没机会,只知道起飞的时候如果耳朵疼,就嚼口香糖……长大了就没兴趣了,前两天快出发的时候,我才赶紧做功课,托运行李还需要找值机柜台,打印登机牌。”
  他凑近窗户,鼻尖压得有点扁:“原来坐飞机,是这种感觉。”
  赵叙白心口发涩,懊恼起来:“对不起,我……”
  祝宇回头,眼睛睁得很圆:“嗯?”
  赵叙白却说不出话了。
  他们那次旅行很愉快,但回去后,祝宇病了一场,他很擅长照顾人,唯独不懂如何善待自己,那场病缠绵了很久,直到赵叙白解决了自己全部的后顾之忧,奔赴到他身边。
  那个时候,祝宇还有点咳嗽,肯定不能住在仓库改造的宿舍里,也不能住进群租房啊,危险不说,也违反法律规定了。
  赵叙白自然要徐徐图之。
  他这会走路也挺慢的,像是舍不得离开这场雪似的,祝宇催着他,说别童心未泯了,等病好了再出来玩,赵叙白还没回答呢,旁边跑过去个小丫头,手里拿个捏雪球的夹子,笑嘻嘻地回头看他们,做了个鬼脸。
  “她看不起咱们,”赵叙白碰了碰祝宇的肩,“嫌大人们没用。”
  祝宇冷漠道:“别激我,滚回去吃药。”
  赵叙白笑着:“哎。”
  回去后,换鞋,换衣服,祝宇把脱下来的帽子围巾挂好,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出来:“你喝完药睡一觉,出出汗就没事了。”
  赵叙白喝完水,有点嘟囔着开口:“好,就是衣服贴身上不舒服,想洗澡。”
  “忍忍,”祝宇说,“对了,我看你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你这两天怎么吃饭?”
  他俩聊了几句,祝宇看出来了,这家伙完全进化为白人胃,随便吃什么都行,能当牛喂,但他不行,他本来胃就有毛病,现在更是不太好,动不动就犯病,疼得要死要活。
  尤其是失眠的时候。
  “我最近学了个汤,”赵叙白吃完药,似乎精神了点,“你要不要尝尝?”
  祝宇问什么汤。
  赵叙白说:“排骨汤,再加点玉米和枸杞,很甜,也会很鲜。”
  说了好一会儿,很兴致勃勃的样子,然后赵叙白加了句:“不行你搬回来吧,我这一个人做饭都没劲儿。”
  祝宇笑着:“怎么,你做饭还要观众打拍子啊?”
  “真没劲,”赵叙白摇头,“一个人份量太少了。”
  祝宇挑眉,眼神带着戏谑:“还说自己一个人,不是正在追吗,马上就俩了。”
  赵叙白说:“他不喜欢我。”
  祝宇“啊”了一声:“怎么回事啊,没追上?”
  赵叙白短促地笑了下:“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小宇,你说我该怎么办?”
  屋里地暖温度高,热,祝宇脱了鞋,穿着薄袜踩在木地板上,整得有点不会了:“是不是人家没开窍啊,你别急,浪漫一点,慢慢追。”
  赵叙白点头:“嗯,的确没开窍。”
  祝宇晚上还得上班,下午没待多久就回去了,跟赵叙白交代过,说不舒服了记得嚷一声,交代完自己又觉得好笑,人家赵叙白是医生,还需要他废什么话。
  但想到赵叙白喝完药,还哼哼唧唧着说想洗澡,就没忍住笑了会,觉得挺可爱的,比以前有人味多了。
  刚回到屋,边走边解羽绒服的拉链呢,手机响了,接电话的时候,祝宇脸上的笑意还没下去:“喂?”
  半分钟后,他把手机塞兜里,衣服都没穿好就往外跑。
  “吴秀珍家属?”骨科医院走廊上,护士给他指着方向,“喏,就那个房间。”
  祝宇跑得有点急,出了汗,坐下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