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赵叙白闭了下眼睛,满脑子都是患者之前的影像报告,急诊手术那天,患者刚推出来,一个等候的家属就哭了,说大夫,我们家孩子是学播音主持的,要走艺考的啊……
  另外沉默的那个是孩子母亲,红着眼没说话,安静地听赵叙白讲完,才鞠了个躬:“辛苦了。”
  赵叙白能理解她,在医生看来,除了生死无大事,不管怎么样,孩子能活下来,就足够幸运。
  “想好了吗,”赵叙白伸手,制止了要上前的护士,“想好不做手术了?”
  他微微俯身,和那个满脸血的男生平视:“要放弃自己了?”
  男生坐在病床上,憋不住要哭,身体都有些打摆子了:“大夫,我太……我太难受了,真不想活了。”
  赵叙白“嗯”了声,语气很轻松:“那你想清楚没,你想结束的是痛苦,还是生命?”
  “如果是痛苦的话,交给我们,交给时间。”
  说完这句,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没有说如果想放弃的是生命,就太可惜了云云,那双眸子里没什么神情,淡淡的,像是一个兄长或者老师,不是说教,而是随意地和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聊天。
  凌晨一点半,手术结束。
  手术台清理得差不多了,赵叙白换好衣服出了手术室,在走廊上撞见个值班医生,对方叹了口气:“真不容易啊,那孩子在病房好一通闹呢。”
  赵叙白有点累,话就少:“是的。”
  对方也看出来了:“赶紧歇歇吧,要不我开车送您?”
  “不用,”赵叙白笑笑,“我自己回去就行,家里有人等。”
  这次回去路上,就不堵车了,一路畅通。
  赵叙白给祝宇发过短信,问他睡了没,祝宇没回复,他打开监控看了眼,客厅暗着,没有移动记录。
  到家后,赵叙白没开灯,换鞋,脱下沾着消毒水味的外套,在黑暗中去卫生间洗了手,拧开卧室门的时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很小心地拉开衣柜,换了睡衣,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上,从后面抱住了祝宇。
  “生日快乐。”赵叙白亲了亲祝宇的耳朵。
  祝宇是真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反手,胡乱地在他下巴上摸了把:“嗯……”
  赵叙白说:“对不起。”
  赵叙白又说:“谢谢你。”
  祝宇翻了个身,握住赵叙白冰凉的手,赵叙白没躲,心里软乎乎的一片,也慢慢地暖和了,眼皮跟着重了。
  “我开车的时候很难受,”他小声说,“想着我把你的奶茶忘了,想着今天是你生日。”
  祝宇“嗯”了一声,搂着赵叙白的脖子:“没事,困不困?”
  赵叙白往他怀里拱了拱:“有点。”
  “那就睡吧,”祝宇打了个呵欠,“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他们还像十几年前那个冬天似的,挨着,挤着,躺在一张床上,舒服又踏实。
  赵叙白说:“明后两天,都是我的。”
  祝宇困唧唧的:“嗯。”
  赵叙白没停顿:“你也是我的。”
  祝宇眼睛都睁不开了:“嗯嗯。”
  第46章
  祝宇一夜无梦。
  他这一觉睡得长,睡得踏实,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耳朵,天光未亮,四周寂静无声,祝宇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呵欠,缓缓伸出一只手,探出被子。
  手指被握住了,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醒了?”
  祝宇懒洋洋的:“嗯。”
  “生日快乐,小宇。”
  祝宇还是没睁眼,笑了下:“谢了。”
  说完,他感觉赵叙白的拇指摩挲了下自己的掌心,随即两人牵着的手被一同放回被子下,睡了一夜,衣服都滚得有点皱,皮肤发烫,空气中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息,让人完全不想动弹。
  “还想再睡会吗,”赵叙白似乎也在笑,嗓音微哑,“要不要起床?”
  祝宇把眼睛睁开:“这么早。”
  赵叙白说:“生日呢,我给你煮长寿面。”
  祝宇犹豫了下:“别吧,怪麻烦的。”
  “不麻烦,”赵叙白蹭了蹭他的脸,“一定要吃的。”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祝宇生日的第一天。
  “你别搞那种花里胡哨的,”祝宇往被子里缩,“我最怕这。”
  赵叙白只说没有,但祝宇不起来,赖床,他也不催,俩人就不说话了,在被窝下面拉手玩。
  过了会儿,还是乖乖起床洗漱了,赵叙白在厨房忙活,祝宇对着镜子洗完脸,感觉头发有点长,还直接在脑袋上扎了个小揪,出来后,赵叙白拿了颗鸡蛋过来,说要给他滚滚。
  “来吧。”祝宇大喇喇地张开胳膊。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当地有这种风俗,生日的时候用煮熟的鸡蛋滚一遍身体,辟邪,消灾,赵叙白一看也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词说得磕磕巴巴,估摸着就是提前在网上搜的。
  “鸡蛋滚一滚,顺风又顺水。”
  “再滚一滚,福到百病消。”
  滚完的鸡蛋要吃掉,赵叙白把剥好的鸡蛋递给他,又去厨房忙活了,祝宇没打扰,自己坐在沙发上晒太阳,窗外是难得的晴空万里,天气好得简直不像话。
  他很少这样惬意过。
  世界做好了辞旧迎新的准备,哪里都是喜庆的祝福,时间都变得松软可爱。
  直到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可能是他太久没好好吃早餐了,这会儿居然不适应,祝宇面色不显地站起来,走到厨房,靠在门框上看赵叙白:“还有多久?”
  “大概五分钟,”赵叙白扭头看他,“饿了吗?”
  祝宇笑着:“不急,我去趟卫生间。”
  换风系统的嗡鸣声中,祝宇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蜷坐在马桶盖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疼得脸色煞白,胃部传来的剧痛宛若重锤,砸碎强撑的体面。
  毕竟他没善待过自己,疼的时候,就用另外的东西来代替,来打扰,来硬熬过去。
  就像赵叙白说的,他生病了,疼痛不会有任何预兆,不分场合,避无可避。
  “小宇?”没多久,赵叙白在外面敲门,“你还好吗?”
  祝宇仰着脖子,额头上已经覆了层薄汗:“我没事。”
  话音刚落,赵叙白拧开门把手进来了。
  祝宇睫毛抖了下,手里的烟没机会扔,被抓了个现行,只好恶人先告状:“我锁门了啊。”
  “我拿钥匙了。”赵叙白没什么意外地走过来,低头看着他,不说话了。
  卫生间没开灯,瓷砖墙面泛着冷光,烟草味不重,薄雾般萦绕在沉默的空气中。
  赵叙白微微俯身,凑近了点祝宇:“难受?”
  “啊,”祝宇不大自然,“有点。”
  赵叙白淡淡的:“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态度平静,镜片后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仿佛是在问自己的病人,今天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吃了凉奶油?”赵叙白又问了一句。
  祝宇说:“没,我昨晚没吃,想着等白天再吃蛋糕的。”
  赵叙白点点头,将那截燃至半途的烟从祝宇手里抽走,放自己嘴里了。
  “我天呢,”祝宇愣了下,“你这干什么?”
  赵叙白连着抽了两口,单手把烟蒂掐了,丢垃圾桶里,干脆利落地拉起祝宇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搭,把人打横抱起:“走,我给你拿胃药。”
  祝宇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啊,扫兴了。”
  他真不喜欢这样被照顾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存在被刻意放大,成了某种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焦点,这本该是很正常的一天,俩个人一起晒个太阳,吃饭,说不定可以再出去看个电影。
  这下好了,全搞砸了。
  赵叙白什么都没说,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床上,床褥下陷的刹那,祝宇抬腿,勾住了对方的腰。
  “干什么去?”他笑着。
  赵叙白动作凝固了,胳膊僵硬地撑在枕头边:“小宇?”
  下一秒,祝宇用了点力,把赵叙白拽下来,两人一块儿摔进床里,柔软的被褥恍若海浪,温柔地裹住他们,带着喘息的笑声很轻,祝宇凑近赵叙白的耳朵:“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赵叙白呼吸有些重,吞咽了下:“先吃药……”
  “不疼了,”祝宇眼睛弯弯的,“跟我说说。”
  赵叙白张了张嘴,又闭上:“小宇,我们先把药吃了,然后下午出去我……”
  祝宇用手捂住他的嘴,继续凑近,很慢地亲自己的手背,把这个隔着掌心的吻变得绵长。
  开口却很突然:“想做吗?”
  赵叙白额头突突直跳,说不出话,死死地盯着对方。
  “我今天也送你一个礼物,”祝宇的眼尾仿佛带着钩子,“要做的话,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