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教室里的众家长也听到了巨大的响动,纷纷向窗外探望。
  高芳芳坐在窗边,心脏莫名颤了一下。
  “我要报警!”洛川摘掉头盔,对着电话喊道,“有人吸.毒!还企图囚.禁我!”
  公安局里人头攒动。高芳芳和班主任柳莺赶到时,洛川正在屋里对警察哭诉洛芝兰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虐待,倪青坐在外面发呆。
  此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柳莺陡然变调。
  蓝映月对她灿烂一笑,张开五指:“莺莺姐,好久不见啦!”
  “等等等等,”柳莺扶额,大脑运转了好一会儿,“是你送我学生来的?你们认识?”
  “嗯哼。”蓝映月不着痕迹地瞄一眼倪青,耸耸肩,“那摩托车是我的。”
  “嗯?”这回是倪青疑惑了,“你们居然也认识?”
  “小时候的朋友。”柳莺挪开目光,遮遮掩掩道,“我和她姐姐比较熟。”
  倪青回忆蓝映月和她提起的过往,恍然:“原来柳老师你就是她说的那位——”避免当事人尴尬,她及时打住。
  咚咚!
  门板敲响,年轻女警面色不善:“麻烦安静。”
  倪青摊手,深觉世界实在太小,在场所有人,除了一门心思担心洛川的高芳芳,那都是彼此有孽缘的主儿。
  柳莺、蓝映月、洛川、倪青自己,甚至还有刚才那位满脸严肃的女警,唐诗筠。
  不过,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可比记忆里的难相处得多。大概是初出茅庐,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太少的缘故吧。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年轻人会在十几年后孤身潜入组织,蛰伏五年,将整个犯罪网络搅得天翻地覆。
  若非被叛徒出卖,恐怕她真能以一己之力掀翻组织。
  刚见到年轻版的唐诗筠时,倪青很是恍惚。毕竟在她们短暂的交锋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
  而当下,这位未来的传奇卧底正在……给哭累了的洛川准备红糖水和止痛药。
  第24章
  洛芝兰只受了轻伤,在医院包扎完伤口后,接受了警方的问询和毒.检。
  “那个小杂种怎么样了?”她靠着病床,瞄一眼唐诗筠肩上的警衔,冷哼一声,问道。
  “请回答我们的问题,洛女士。”唐诗筠冷静道,“今天下午你驾驶一辆红色跑车超速追逐摩托车,是不是为了追回你的女儿洛川。”
  “是。”洛芝兰一点不隐瞒,坦荡道,“我是她妈,那小杂种离家出走几个月,我想把她带回家里有什么不对?”
  唐诗筠指出她的避重就轻:“但据洛川口述,她之所以逃离,是因为你有家暴的前科,并且曾将她囚禁在家中数日。她的老师也证实洛川的身上的确有伤痕。”
  “什么?”洛芝兰登时怒气冲冲,“她居然这么说我?!”
  “什么家暴?我是她妈!我管教她是理所当然!”她猛拍大腿,“至于,至于囚禁,我只是因为太忙,好几天没回家而已!门上了锁,她难道不会从窗户走吗?她有那么笨吗?”
  “那个开摩托车的人!”她往前一扑,“那个人才是要对她做坏事,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她?”
  “我是她妈啊!我怎么会害她呢?”洛芝兰说得很大声,仿佛要以此来说服自己。
  “关于这件事,我们正在调查。”唐诗筠仍坐在病床边,一点没被洛芝兰的动作吓到,“但不论你如何认定自己,都无法否认你吸.毒的行为。”
  唐诗筠展开检测报告:“洛川正是因为闻到了你身上以及车里的大.麻气味,才选择了报警。”
  “她居然去……报警?”洛芝兰的眼睛睁得很大,完全的不肯相信,“她居然……这么说我?”
  “不可能!”她尖叫起来,双手抱头,狠狠锤击自己额头的伤口,几下就把纱布砸出了斑斑血迹。
  唐诗筠立即上前控制她,将她的双手拷在了病床旁。
  “你放开我!”洛芝兰眼睛猩红,唾沫横飞,竭力挣脱手铐,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擦伤,“我要去找那个小贱人!她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养了她那么多年,她就这样对我?”
  病房门打开,几个医生护士冲进来,给她打了一针镇静。洛芝兰短暂地抽搐几下,终于安静下来。
  ——
  “她会坐牢吗?”五月的晚风已相当温暖,两人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洛川拿起倪青喝过的汽水罐,自然地喝了一口。
  “可能性很小。以她目前的财务状况,赔偿金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算上吸.毒和危险驾驶罪,拘留是跑不了。”倪青的眼里倒映着江那头的灯火,闪耀如星河。
  “也就是说,我亲手把她送进了看守所。”
  “后悔了?”倪青捡起一片青红落叶,细细嗅闻。
  洛川默然喝水。
  倪青转动叶柄,仔细观察叶脉后,又将其抛回落叶堆里。“想说就说吧,很正常。”
  “不后悔。”洛川放下空罐,“只是有几个瞬间会觉得……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恨。”
  “走廊上,她看我的那个眼神里,真的有心疼。可是,我辜负了她。”
  “是我们。”倪青纠正道,“计划是我定的,车是我开的,罚款也是我交的,你只是在警察面前说了实话,谈何辜负?”
  倪青从兜里拿出罚单发票,在洛川面前晃了晃,揉成小纸团。她算到了一切,唯独忘了——未成年人不能骑摩托车。
  “而且,她是妈妈呀。”倪青把罚单塞进罐子,把罐子投进垃圾桶,仰头看天空。“怎么会完全没有爱呢。”
  今晚的天是紫红色的,看不见月亮。
  “爱与恨,本就是交织着的。如果没有爱,那恨也毫无根据。”
  江岸公园并不安静,不远处,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另一头的儿童公园里,不时传来孩子的笑声。
  这是回到c市后,母亲带她出门玩的地方,虽然只有几次,但印象犹为深刻。
  “如果她不爱你,她不会不管不顾地追车。反过来,如果你不爱她,就不会因此而愧疚。”
  多年过去,健身设备的黄漆变得斑驳,长椅的木纹逐渐黯淡,地上的落叶杂乱地堆着,处处都言明物是人非。
  可是闭上眼,仍能想起儿时的阳光,想起阳光下,母亲的笑脸。
  那是她关于母亲,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虽然恨她的疯狂,恨她病态的占有欲,可是到头来最先想起的,还是过去的好日子。”
  因为她是母亲,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会不自觉将一切亲情的期许投射到她身上,在伤心的时候拼命咀嚼她曾经带来的美好回忆的血亲。
  所谓亲缘,大概就是这种难以梳理且无法忘却的复杂情感。
  洛川怅然地看着江水,冒出一句:“倪青,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你和高阿姨之间,那么和睦,那么亲密。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为什么你会懂我和我妈妈之间的事情,还说得这么精准呢?”简直像一柄手术刀,剖开了她的心。
  “唔……”倪青靠着椅背,散落的发尾微微上翘,隐没在她的影子里。
  “大概是我情商高吧。”她的笑里浸着苦涩。
  “总之,再纠结下去也没有用了。”她站起来,拍拍衣服,不给洛川追问的机会,“既然选择了反抗她,那就想想接下去的路吧。”
  “她很快会出来,不会轻易放过你,当然,还有我。”
  “如果不想好对策,我们会输得很难看的。”洛川了然,“我可不想有一天被人敲了闷棍。”
  倪青伸出手:“洛川小姐,欢迎你——踏上我的贼船。”
  …
  “咳咳咳……”小房间里烟雾缭绕,柳莺连声咳嗽。
  蓝映月连忙掐掉烟头,打开窗户。“抱歉,忘了你闻不了烟味。”
  “刚搬来?”柳莺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打量还未揭开防尘布的沙发。
  “差不多一星期吧,”蓝映月给她倒一杯水,拉开餐椅坐下,“反正也不坐沙发,索性不揭了。”
  “如果晓枫在,肯定会数落你的。”柳莺喝了口水。
  蓝映月勾起嘴唇:“是啊,姐姐那个人,就是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她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小蛋糕。手指停顿一刻,话语里涌上万千感慨:“原来你还记得。”
  她拆开丝带,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下。拎起塑料袋正准备拿开,发现里面还有东西。
  “你还买了这个。”蓝映月拿起袋子里的莲花蜡烛,粉花绿叶会唱歌,连粗糙的做工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蛋糕只有四寸,把蜡烛放上去后有些头重脚轻。点燃蜡烛,混着黑烟的火焰烧了老高,半晌,莲花缓缓转动两圈,“啪”,和走调的生日歌一起绽放。
  分明是滑稽的场面,火光旁的两人眼中却闪动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