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不,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所有的修正,所有的掩盖,其前提都只有一个:与倪青产生某种交集,不论是视听说的直接接触,还是仅仅存在于同一个聊天软件,只有被祂观测到,就会产生波动。
  “倪青。”黑暗中,洛川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祈祷,仿佛颂唱,仿佛将一切情感灌输言语,浓郁地凝结成虔诚。
  “你的秘密,还真是震撼啊。”
  作者有话说:
  两位主角网名分别取自两本书:黑塞《德米安》以及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
  第46章
  倪青失眠了。
  满脑子想的全是洛川,以及她晚上异常的举动。
  倪青想不通,为什么洛川只是看了几眼照片,就反常成那个样子。
  她开始以为洛川病了,但洛川生病时总是恹恹的,从来不会像今晚这样激动。
  她甚至从洛川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吧。倪青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付之一笑。
  胸口的沉闷逐渐上移,噎住了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管,艰涩难忍。
  倪青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无踪。
  如果,她真的是在恐惧自己呢?
  倪青回想起洛川离开家时的模样,走得那样坚决,即便自己连声呼唤,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倪青不放心她,追到她家楼下,却没有上去,只默然凝望她卧室外的那扇窗。
  窗口的灯光亮了一会儿,很快又熄灭了。
  她看不见她的影子,心里总是空落,于是给洛川发去消息,隔了许久,洛川才回了一个“嗯”字。
  她从来不会这么冷漠。
  回到家里,打开手机,洛川的头像也暗了下去。
  这许多的奇怪举动联系在一起,共同指向了一个目的——洛川想躲开倪青。
  倪青的心猛跳了一下,像有人用吹箭刺中了自己的心口,异常酸痛。
  她蹲下来,缩到衣柜与墙面的夹角,紧咬牙关抵抗自心头扩散的痛感,用全神贯注的思考覆盖其余感观。
  她抽丝剥茧般罗列异样,将今夜有关洛川的一切在眼前展开。
  她忽然要看倪青的毕业照,又提及了纪念册,甚至手机里也留存了一张,明明三张照片一模一样,她却并不如此认为。
  洛川是在怀疑什么吗?还是说,她想证明什么?
  她在毕业照上发现了什么?
  她在毕业照上看见了谁?倪青仔仔细细地看过照片上每一个人,她敢肯定,洛川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
  那么,只能是自己了。
  可是一张照片,除了能看出样貌的细微变化,还有什么呢?
  重生已过去将近一年,自己对原版倪青的过去知晓的并不比洛川更多。
  就连倪青并非倪家夫妻亲生这件事,也是暑假的某天,她无意间在家中翻到了一本领养证,方才得到了证实。
  很巧,领养证上的孤儿院的确是蓝映月蓝晓枫呆过的那一家,只是时间上错开了。按照倪青被领养的时间,她应当对蓝晓枫没多少印象。
  其实一直以来,她的心里都有个疑问:她这个倪青,与那个真正的倪青之间究竟有多相像,才会使得她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无法分辨,始终坚信她就是倪青?
  重生之初,倪青常陷入被父母发现身份的焦虑,但随着相处增多,她发现两人对自己没有半点芥蒂,一举一动都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因怀疑而产生的生硬动作。
  想到这儿,倪青忽地一阵恶寒,两件本不想干的事情诡异地重叠,迸发出新的线索——
  该不会,洛川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才会有今天的反常举动的吧?
  怀疑一旦产生,便会如投入清水的墨滴般迅速扩散,倪青打了个哆嗦,缩得更紧。
  她一直都在骗洛川。她们的关系本就建立在偌大的谎言之上,像建于危地的高楼,看似坚固,实则基底便是虚伪。
  她怕的不是洛川发现身份这件事情本身,而是由此引发的,洛川对自己的失望和愤怒。
  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洛川将近一年。想想从前的自己,若有人敢骗她,她一定会让其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所以,她的洛川,会让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空调的暖风无法抵御地板的冷气,寒意源源不断地往上冒,直入骨髓。倪青穿着单薄的睡衣,坐了整整一夜。
  脑中闪烁着无数种可能,如同旧时信号不好的电视,无尽的雪花片中不时映出几幅画面,转瞬即逝,无法追忆。
  天擦亮时,过度思考的大脑不堪重负,强行断片,把沉浸在焦虑中的倪青拉入了睡梦。
  梦里,她最先闻到的是浓厚的血腥味。
  视野本是朦胧,在一阵女人的笑声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认得这里。组织的地下室,“惩戒”叛徒的地方。
  生命的最后几年,洛川是这里的常客。有时站着,有时跪着。
  就是在这里,她送走了唐诗筠。
  她清楚这只是个梦,但眼前逼真的场景与气味,还是令她产生了极度的反感。
  她走下台阶,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使她恍惚。她停下脚步,手上的胎记和茧子告诉她,自己是洛川,不是倪青。
  “你来啦。”虚弱的女声骤然响起,在狭小的四壁间反复回荡。
  她寻声望去,隔着栅栏,在桌边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蓝映月?!”她惊叫起来,下一秒,意识到了当下的时间。
  那时,洛川二十五岁。那天,她被单独派去外国执行任务,回来时,得知言颜死了。
  有人在她的酒里下了毒,而那夜与她有过接触的,只有蓝映月。
  “先生”震怒,立刻下令将其囚禁,没过多久,蓝映月承认了罪行。
  痛失爱将,“先生”宣称要严惩凶手,洛川自请亲自动手。
  洛川的手上多了一瓶酒,沉甸甸的,在灯下闪着光。
  光芒刺眼,蓝映月笑了起来,每笑一声,洁白的衬衫上就多一道血痕。
  在见到洛川之前,她已受尽了酷刑。
  洛川坐在她对面,将酒打开,推到她的眼前。
  蓝映月捏着高脚杯,声音越发低弱,却仍坐得挺拔:“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倪青没有说话,是梦中的洛川自己开了口:“你骗了她,也辜负了她。”
  蓝映月晃动酒杯,并不反驳。
  她缓慢地抿一口酒,咽下时,嘴角甚至带笑。
  “我欠她太多,早还不清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洛川猛地站起,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对你那么好!她爱你甚至胜过爱自己!”
  蓝映月吐出一口鲜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蠢货。”她冷眼看洛川,杯口的血迹格外鲜艳,“正是她的好,害了她,也害了我。”
  “当然,还有你。”
  “你什么意思?”洛川心头一颤,死死抓住蓝映月,“你说清楚!”
  蓝映月的脸上显出极大的痛苦,舌头紧紧抵住牙齿,话语从喉咙里漏出来:“他不会容许有异心的人活着,也不会容许……一把刀……有自己的感情……”
  她的嘴角溢出暗色的血,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你,我,都是她的……软肋。”
  “我……我死了……下一个……你猜……会是……谁?”
  蓝映月已无力支撑身体,她逐渐失温的身躯砸在洛川身上,从口中呕出的血液染透了洛川的上衣,像一朵盛开的茶花。
  “去……去查……蓝晓枫……洛芝兰……言姝……”
  “我们……都是棋……子……”
  蓝映月咽气的那一刻,倪青醒了。醒来时,她躺在地板上,浑身疲累,心跳得极快,而时间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她咳嗽几声,爬起来,躺回床上,想不明白这梦的意思。
  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梦中的景象却格外清晰,简直像发生在昨天。
  蓝映月死后,洛川追查了她提到的几个人名,得知了洛芝兰是大火的幸存者,蓝晓枫和魏智强的关系,以及大火的起因和言颜的身世。
  她震惊于三人命中注定般的纠葛,同时也理解了蓝映月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是的,她们都是棋子。
  言颜查到了父母的死因,对“先生”有了异心。他知道以y的能力,一般人难以得手,于是他选中了蓝映月,让她做了凶手。
  言颜不可能发现不了酒中的毒药,但她还是喝了。蓝映月不可能不知道“先生”会过河拆桥,不论先前许诺过什么,她这条命都保不住。但她还是做了,最终,将所有的线索传递给了洛川。
  因为唯一的生路,在洛川身上。
  言颜的反心昭然若揭,蓝映月是公开的凶手,而洛川,她是y的嫡系,是组织的中坚力量,是为y报仇的功臣,并且,有足够的把柄握在组织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