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大部分是那个“爸爸”的角色。
  “克洛伊,我最亲爱的,”她会用一种故作深沉的声音说,“我回来了,你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噢,亲爱的,”我一般会答,“我做了家务!”
  一开始,我们玩的内容很正常。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我们又在我的房间里,又在玩那个该死的游戏。
  这一次,我扮演的是“生病的妈妈”。
  我躺在我的床上,盖着我那床印着小熊□□的被子,假装虚弱地咳嗽着。
  “咳……咳……爸爸,我好难受。”
  维罗妮卡走了过来,异常的入戏。
  她拿起了我的体温计,假装帮我诊断。
  “嗯,”她皱着眉头,用那种医生的口吻说,“情况很严重。”
  然后,她突然爬上了我的床。
  她跨坐在我的身上。
  我当时就僵住了。
  她不重,但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隔着薄薄的被子,我能感觉到她膝盖的骨骼,压在我的大腿两侧。
  她双手撑在我的枕头两侧,把我完完全全地禁锢在了她和床垫之间。
  “你……你要干什么?”我紧张地问。
  她俯视着我。
  她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有几缕蹭过了我的脸颊。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青苹果洗发水的味道。
  只见维罗妮卡突然笑了。
  “妈妈,”她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怪的磁性,“我找到你的病因了。”
  “你需要一种东西来解决。”
  “是什么?”我傻傻地问。
  “是一个吻。”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不在剧本里”——
  维罗妮卡就真的吻了下来。
  那不是“过家家”。
  那不是我父母在我脸上留下的、那种响亮的晚安吻。
  她的吻是柔软的。
  那是一种微凉的、像丝绸一样的触感。
  她只是贴着我的嘴唇。
  我吓得闭紧了眼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冲了上来。
  然后,我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她似乎觉得我“不配合”。她用她的嘴唇,试探性地碾磨了一下。
  我的嘴唇,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就在那一瞬间,我尝到了她的味道。
  是她早上刚涂过的润唇膏味。
  是甜的。
  我的感觉很奇怪。
  我感觉我的心脏,不是在跳,而是在我的胸腔里翻滚,像有一百只受惊的蝴蝶在里面乱撞。
  而我的肚子热热的,像刚喝下了一大口热可可。
  我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这个吻,可能只持续了五秒钟。也可能持续了一个世纪。
  然后,维罗妮卡抬起了头。
  她结束了这个吻。
  她还跨坐在我身上,她那双翠绿色的瞳孔,在那个阴雨的下午,亮得惊人。
  她看着我,她的嘴唇因为那个吻而显得更加红润饱满。
  她又笑了。
  “妈妈,”她用那种深沉的声音说,“你已经被治好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我的大脑彻底死机了。
  但是维罗妮卡,她已经开始了角色扮演的下一章。
  她从我身上爬了下来,开始假装打电话。
  “喂?是医院吗?我的妻子病得很重,但我刚刚治好了她。”
  她表现得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好像亲吻也只是角色扮演的一部分。
  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那不一样。
  而现在。
  我们已经十九岁了。
  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性别意识和取向。她,维罗妮卡·肖,是那个只和又高又帅的校园明星约会“queen bee”。
  而我,是一个正儿八经恋爱都没谈过的“书呆子”。
  她不应该开这种玩笑。
  她怎么能把那些让我困惑了整个青春期的禁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我站在原地,那件属于她“男朋友”的黑色t恤,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感觉自己是恼羞成怒了。
  维罗妮卡看我那气鼓鼓的模样,她居然笑了起来。
  “come on, mouse。”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的脸红得像个番茄!你该不会……真的在想什么色色的事情吧?”
  “我没有!”我尖叫着反驳,这反驳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我只是……”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并不好笑!”
  “当然,”维罗妮卡终于止住了笑,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我面前。
  她又变了。
  她收起了所有的刻薄的气场,变成了那个在储藏室里陪我的维罗妮卡。
  “过来吧,”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别再那儿傻站着了,换上衣服。”
  “我……”
  “我只是……”她打断了我,她的声音降得更低了,眼睛闪过一丝我熟悉的脆弱。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她甚至摆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
  “求你了,mouse。”
  克洛伊永远都会心软。
  永远。
  她对我所有的刻薄和羞辱,我都可以筑起高墙来抵挡。
  但她只要一露出这种“被世界抛弃了,我只有你”的可怜模样……我就输了。
  我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泄了气,于是我认命地脱掉了我的蓝色连衣裙,换上了那件带着她男朋友气息的黑色t恤。
  维罗妮卡已经钻进被窝了。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她只占了小小的一块。
  她拉开了被子的另一角,示意我也进来。
  我认命地钻了进去。
  我像一具尸体一样,僵硬地躺着,和她保持着我能保持的最远距离。
  我听到她在我身边轻笑了一声。
  然后,我感觉到床垫的另一侧动了。
  维罗妮卡用手肘撑着头,她的身子朝向了我。
  我不需要回头,我能感觉到。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一束微有温度的聚光灯,停留在我脸上,描摹着我的侧脸、我的睫毛、我紧张得发白的嘴唇。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我还是无奈地侧过了身,转向了她。
  这是我们聊天惯用的姿势。
  在阁楼上,在储藏室里,在我们一起过的无数个过夜派对上。我们总是这样,面对面,在黑暗中,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
  “你……”我开口了,试图找回我的声音。
  “你……”她也同时开口了。
  我们都笑了。
  “你先说。”她说。
  “不,你先。”我说。
  “所以……”她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我的胳膊,“那个拜伦?你真的……喜欢他?”
  她的语气很随意,但她的眼睛……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聪明。”我最后说。
  “聪明。”维罗妮卡嗤笑了一声,“‘聪明’是一个用来形容丑和无聊的词。”
  “他才不丑,也不无聊!”我反驳道,“他用量子纠缠来形容《呼啸山庄》,这很酷!”
  “这很尬。”维罗妮卡纠正我。
  “不,”我固执地说,“这很……浪漫。”
  维罗妮卡盯着我看了很久。
  “所以,”她慢慢地说,“你真的想那样?和那种人?”
  “哪样?”
  “就是……‘正常’。”她吐出了那个词,仿佛它是什么脏话,“约会,看电影,在食堂里牵手。然后……结婚?生三个孩子?住在一个刷着白栅栏的房子里?”
  “……我不知道。也许吧。这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这不适合你。”她断言道。
  “你怎么知道什么适合我?”我有点恼火了。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因为你不是正常的,克洛伊。你只是假装得很努力。”
  “你不是‘白栅栏’,”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克洛伊。”
  我说不出话来。
  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以为你走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低。我以为你找到了更好的朋友。”
  “我以为……”她移开了视线,看着她面前的枕头套,“我以为你终于意识到,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太累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她自己的不正常。
  “vee……”
  “我去找过你。”她突然说。
  “……什么?”
  “我去找过你,”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个秘密,“在你搬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