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没有关系。”殷莲说,“不管是谁来问,我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俞可蓓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上报。不过让我们先继续聊其他的事情吧。”
  俞可蓓离开殷莲的病房时已经将近中午。
  她和送饭的护士擦肩而过,听到凌荇病房里吵吵嚷嚷的叫喊:“我就是要给殷莲去过生日!就要!你不让我去我就哭了!”
  俞可蓓情不自禁地捂住额头,同时忍不住发自肺腑的心疼在凌荇病房里看守她的卜甜警官。
  卜甜面无表情的坐在凌荇对面的沙发上冷眼看她。凌荇脸上细碎的小伤口已经完全好了,脚踝被子弹射穿的伤需要多养一段时间,而且未来的日子里她不能再有过多剧烈的运动,否则容易瘸。
  凌荇本人对自己的身体毫无爱护意识,被送入海纳医院之后只消停了最初的两个星期。一旦发现自己有所好转,她就开始不停的折腾。
  被江寄林派来看管她的卜甜是凌荇这段时间唯一的受害者。
  “我知道你在动什么脑筋。”凌荇在病床上把自己扭成一团麻花,要不是她脚上的绷带还绑着,受伤的左脚动起来看上去很僵硬,卜甜真的会认为她在装病,“你想趁着殷莲生日和她一起逃走。”
  “我!没!有!”凌荇扭了半天,把自己扭得头晕目眩。她一翻身跪坐到床上,上身往卜甜的方向前倾,双臂伸长,去够坐在她对面的卜甜,“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拜托!我虽然是个疯了的坏人,但是我很遵守承诺的好不好!我说了会告诉你指使殷莲去杀江闻笛爸妈的人,我说了没!”
  凌荇确实说了,卜甜无法反驳。
  江州元荣集团以运输起家,后来逐渐发展起来,产业涉及到地产、商业和和金融三大板块。目前是国内赫赫有名的一家大型企业,无论是江州人还是和江州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希森人都知道它。卜甜家小区对面还有一座元荣集团旗下建造的商场。而这个大名鼎鼎的元荣集团的董事长姓霍,现在五十多岁。他原本只是江州市的一个普通孩子。长大以后靠着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非常了得。
  凌荇说是霍总让殷莲去杀的人,卜甜和江寄林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毕竟根据她们从前的调查,殷莲的父亲殷远峥是元荣集团的老员工。在殷远峥癌症离世后,这位霍总有意收养殷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收养手续迟迟没有能办下来。而无论手续是否齐全,殷莲和元荣集团显然脱不了关系。
  面对凌荇的证词,江寄林只能拖着还没有养好的身体去搜寻证物证明。
  当然,能让凌荇提供是最为方便的。可惜这人太不靠谱了。
  卜甜想到这里,面部肌肉线条又冷硬了一些:“你是说了,但是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
  “烦死啦。”凌荇在即将摔倒前用掌心稳稳地撑住卜甜的双肩,她往前蹭了小半步,脸贴近卜甜的脸,“是不是我想给别的女人过生日,你吃醋啦?放心,虽然殷莲还是我的女朋友,但是我现在更爱你。”
  ‘女朋友’,‘爱’,‘吃醋’,诸如此类的词汇最近几个月是卜甜世界里的‘热搜’,占据她生活中极大的部分。听得她耳朵发疼,几度叫停。可惜凌荇不是软件,没有办法关闭或者屏蔽关键词。
  卜甜越让她闭嘴,她说的越开心。
  卜甜侧头,推开她的手。在凌荇唧唧歪歪的尖叫中,卜甜说:“你少发点疯,我没空和你玩游戏。”
  凌荇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摔倒。她气呼呼的跪直,指着卜甜鼻子大骂:“你有病呀!给你点好脸色不错了,你还要干嘛!差不多得了卜甜,你是不是想让我像打你师傅那样给你几枪你才高兴?!”
  卜甜噌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凌荇,面如黑云。
  凌荇跪坐病床,费力地抻长脖颈,仰起头。卜甜在她眼前如断头台上的铡刀,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在顷刻间夺去凌荇的性命。
  凌荇浑身的血液被卜甜冰冷坚硬的神情反向加热,轰轰烈烈地在五脏六腑中奔腾。它们在叫,它们在笑,它们催促她伸出手,挽住这一把冰凉的利刃。凌荇从来都是本能动物,沸腾的血液催促她,她就伸手,她就挽上这一把铡刀。
  可那是铡刀——卜甜重重推开她伸过来的的手,凌荇猝不及防,跌坐到床上。
  “凌荇,好玩吗?”
  凌荇的眼睛眨一眨,上翘的眼尾在这时别有一番不合时宜的妩媚。
  “到底是谁有病?到底是谁差不多得了?”卜甜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往外蹦,“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给你产生了某种错觉。凌荇,你给我听好,我绝对、永远不可能会喜欢你,更不可能和你谈什么狗屁恋爱。”
  凌荇忍着屁股砸到床上的痛,把散乱的长发胡乱的堆到脸后,“为什么?我长得不好看?我不够可爱?我不够聪明?拜托,我杀了那么多人,把警察都玩得团团转,我这么厉害,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好不——”
  “因为我是警察!”卜甜一只手揪住凌荇的衣领,提一个小鸡仔似的扯着凌荇,粗暴地打断凌荇的话,“我的职责就是把你这种随便杀人的恶狗抓起来关进监狱!我为什么不和你谈恋爱?你看看你自己,疯癫、自私、把他人的痛苦当作自己乐趣,你连做人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你也配和我谈恋爱?!你懂什么是‘爱’吗!”
  凌荇的后脖颈被病房号紧紧勒着,她的脖子真的要被这把‘铡刀’斩断。喉头艰难的滚动,凌荇发出‘嗬嗬’的笑声。她几次尝试直起脖颈都没能成功,过度后仰的脖颈让她快要断气,凌荇嘶哑着嗓音说:“你就知道爱是什么啦?姐姐,你也没有那么正义吧,你看,现在我没有打你,可是你要把我,要把我勒断气了。”
  卜甜松开手,凌荇摸了摸后脖颈,笑容很快又甜起来。她说姐姐呀,姐姐,发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呢?
  “我不是你的姐姐。”
  卜甜再度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第34章 野火(3)
  “姐姐,你不动柴火,妈妈来。”
  “姐姐,妈妈可以的,你歇歇。”
  “姐姐,读书最要紧,知道吗?”
  姐姐,姐姐,姐姐……
  卜甜靠在凌荇病房门口,她的头贴在墙上,冰凉的触感令她浑身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疲惫在这时涌起,卜甜从口袋里找出一颗话梅。拨开包装纸时,卜甜才看见自己的虎口被凌荇的衣物勒出一道红印。
  拨开包装纸的速度放慢许多,棕黑色的话梅从白色的包装纸里被取出来,送进卜甜口中。熟悉的酸咸在口腔慢慢溢开,卜甜想起妈妈。
  话梅是卜甜小时候唯一的零食。
  每隔一段时间,她会和妈妈一起去山里摘青梅。回家以后,妈妈会把摘下来的青梅先用盐水浸泡,再用盐使劲搓,搓到表皮发软但不破皮,再拿去晒干。晒干以后,妈妈就会找出家里专门用来腌梅子的小坛子,一层青梅一层糖的把它们装起来,藏到院子一角,等到卜甜想吃的时候就去拿一颗。
  那是卜甜最喜欢吃的东西。
  很多时候干活儿累了,认字乏了,不开心了,她就会去小坛子里拿两颗梅子,她一颗,妈妈一颗。
  而妈妈每一次都会笑着推开她递过话梅的手,说太酸了,让卜甜替她多吃一颗。
  卜甜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是知道妈妈其实是舍不得吃。她家里条件不好,一颗梅子基本上不花钱,可也是难得的零嘴。如果被爸爸看见妈妈在做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她们母女都得挨打。
  卜甜很清楚这些。所以她说,等我以后长大,一定要给妈妈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话梅。
  “好啊。”妈妈的面容在卜甜记忆里已经很模糊,她只能想起妈妈的声音。她听到妈妈说,那我们姐姐一定要好好读书,要考上大学,离开凤凰村,去当一个真的凤凰。
  当一个,真的凤凰……话梅的味道充斥嘴巴,卜甜仰起头,头顶着墙壁,使劲的眨眼睛,让准备掉下来的眼泪重新回到身体里。
  不疾不徐地脚步这时在走廊响起,温柔的女声也传来:“卜警官,正好您在这里,我有个事情想和您说一下。”
  卜甜回神,揉了揉后脖颈。找她的人是殷莲的主治医生俞可蓓,卜甜这段时间都在海纳医院,当然认识她。
  回归一贯的严肃,卜甜问:“什么事?”
  俞可蓓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刚才我和殷莲进行咨询,说起殷莲的姐姐殷姜去世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件事您这边了解多少。”
  “她姐姐?我记得是大火的时候意外去世的吧。”
  俞可蓓点头:“对,我看的新闻报道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刚才殷莲说殷姜在大火之前已经去世了。”
  “什么?”
  这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卜甜向俞可蓓表示她知道了,随后就打电话回局里,找同事去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