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想凿出婚契,但祂阻止我自残。我坠入疯狂,祂特地把我拖上这个岛,让我看父母的遗迹——”
  卡文迪许随意地耸耸肩:“也许只是你说的‘婚契’让祂和你休戚与共,所以他阻止你去死——”
  “那么我保持疯狂,祂也会和我一样变成疯子吗?”欧德看着卡文迪许,单手撑住卡文迪许肩后的靠背,缓缓附身,随后将挺拔微凉的鼻尖以一种相当无礼且冒犯的方式埋进卡文迪许的肩窝深嗅了一下,“而且,为什么祂身上有和你一样的香水味?皇室之水[注],对吗?这款香水的名字。”
  “这可不是一位英国绅士该有的礼仪。”卡文迪许彬彬有礼地用不容抗拒的力量握住欧德的肩膀,将人礼貌地带开,“但我可以告知你真相——我是一名魔法师,一名犹格索托斯的信徒。”
  欧德用你看我信吗的神情注视他。
  反正也看不见,卡文迪许泰然自若:“也许是因为我是所有信徒中最具有天分的那一个,我能时常觐见神祇,尤其是在捕梦小镇的这段时间。我想香水味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欧德说,“我坐你身上都未必能染上你那香水味吧,你是跟你信仰的神明一起泡了个香水澡吗?”
  卡文迪许淡淡的神情颇有种你能奈我何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感:“也许是这样。”
  欧德:“…………”
  人——神——这家伙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份上?!?
  卡文迪许神态自若:“但我同样好奇,除了你说的这些,还有什么信息让你产生了这样的疑虑?”
  太多了。可疑的点太多了。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在隐瞒身份这件事上太上心,被不被揭露都随意。
  事实上,欧德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甚至会产生一种感觉,似乎对方是有些期待他发现真相的,哪怕一开始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是想杀死他。
  “……”欧德直起身,并没有顺着卡文迪许的问题接下去,“让我说个故事吧。作为这套西装的报酬。我确信这个故事如果卖给……和你一样的信徒,能够获得一笔足以买下它的酬金。”
  他重新坐回木船边,手掌在刻画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你已经知道这个故事的前提条件了——这应当是我第二次经历这一切。”
  “假设,所有的这些危机,我都在第一轮面对过一回,你觉得婚契的结成也囊括在内吗?”
  完全否定就太愚蠢了,卡文迪许霜色的眼睫眨了一下,那种古怪的期待感又从那张一看就不怎么在乎人命死活的脸上流溢出来,并不明显,但因丝毫未加掩饰,也很难忽略:
  “也许是的。”
  欧德盯着卡文迪许:“你认为,骤然被一个渺小卑微的人类绑着结婚,犹格索托斯会感到高兴吗?”
  他抬手止住卡文迪许想发表的不赞同言论:“接下来的故事,只要建立在你就是犹格索托斯这个前提上,就会变得非常流畅——”
  “犹格索托斯想要摧毁婚契,于是寻找我。但就像你根本无法伤害我一样,祂也无法对我下手。那么摆在祂面前,能够摧毁婚契的路就只剩一条——”
  回溯时间,将一切倒转回婚契尚未缔结前。
  这就是欧德在gorcc的基地里呆得好好的,突然经历时间逆转的原因。
  也是卡文迪许这个本该跟他素昧平生的人,大晚上找上门要杀他的原因。
  欧德眯起眼睛:“我猜吞食犹格契约和克希拉婚契这件事,不在你的预期之内吧?当我吞食它们时,有个牙仙子跑到我耳边说什么祂是‘趁着犹格索托斯的注意被雅威转移走,抓紧时间来传话的’……”
  “我猜,星之彩攻击我时,你突然离席,回来后又说是‘遇到了一点还没解决的麻烦’……这个麻烦,指的就是雅威找上门吧?”
  卡文迪许的关注点一向清奇:“你不在意那个‘牙仙子’是什么?也不在意‘雅威’这个名字?我以为任何人在听闻雅威这个名字后,都会惊讶这不是上帝的名讳吗?这个雅威和上帝是什么关——”
  欧德猛地起身,俯身撑住座椅靠背,另一手拽起卡文迪许整理得没有一丝歪斜的领带。他的鼻尖几乎抵着卡文迪许的,压着声音磨牙道:“我不在乎什么上帝。我从没踏进过任何一家教堂。我现在说的是你——”
  “我得承认,你讲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但你不觉得你的故事里有很多矛盾的地方吗?”卡文迪许顺着欧德的力道微微挺着胸,仰着头,看起来很从容,“比如——为什么你确定犹格索托斯是无法伤害你,不是另有目的?”
  “就像你说的,假如祂无法伤害你的原因是碍于婚契,那么时间倒转,婚契不复存在,祂应当随时能够取走你的性命——我应当随时能够取走你的性命,但事实是我不能。”
  “……”欧德卡住了几秒,“这其中一定藏有合理的解释,只是我还没弄明白。”
  卡文迪许微笑着将变得皱巴巴的领带从欧德手中拯救出来:“也许你弄不明白的原因,是基础假设是错的。你该考虑推翻重建。”
  “另外,”他理好领带,抬起头,顶着欧德恼火的眼神很诚恳地说,“假使我真是犹格索托斯,你不认为当面挑开身份的行为有点……太冒险了?——行行好,小王子,别总想着与蛇共舞。飞行员会伤心的。”
  “…………”欧德连掉了三层鸡皮疙瘩,愣是没能把“谁家飞行员整天想着弄死小王子,你到底是飞行员还是蛇”说出口。
  卡文迪许倒是若无其事:“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研究那条木船上的刻画?”
  “……不。”欧德盯着卡文迪许看了一会,压下那点不甘心站直身体,走到木船边蹲下,掰下那片巴掌大、已经摇摇欲坠的木板塞进怀里,“所有事都可以等,只有一件事,必须现在就做。”
  “?”卡文迪许饶有兴致地扬眉,“什么事?”
  欧德笑起来,半蹲着转过头看向卡文迪许,屈指敲了敲船板:“过来。”
  “……”卡文迪许一动不动片刻,终于还是起身,顺着声源迈步,“我不喜欢这种叫人的方式。”
  “我喜欢。”欧德欣赏着讲究先生乖顺走来的画面,伸手将人一下拉蹲下来。
  因为猝不及防——也可能是为了演戏,卡文迪许没能蹲稳,顺着惯性向侧倒去,双手撑地止住势头时,恰好将欧德整个困在身下。
  欧德抬手摸上卡文迪许结实劲瘦的侧腰,手隔着西装,能感受到布料下绷紧的肌肉。
  “……”卡文迪许维持着这个姿势片刻,在欧德掀起他的西装下摆时,像受到引诱一样缓缓垂下头,“这就是必须现在就做的事?继续缟玛瑙浴室里的……”
  “找到了。”欧德从卡文迪许腰后拔.出之前夜晚敲门,威胁他用的手枪,干脆利落地开保险、上膛,紧跟着抬起包裹在西裤中的长腿,膝盖抵在卡文迪许的胸口,将人不紧不慢地抵开,“既然你是犹格索托斯的信徒,你知道大衮的巢穴在哪吗?”
  斩草不除根,等着来年春天长出一茬新隐患吗?还是不了。
  他这人道德水准不是很高,记仇,疑心重,能杀死的敌人一般不会留过夜。
  两分钟后。小镇附近的某处海沟中。
  “vulgtmor……y' gotha vulgtmorr! l' bug shugnah……or'uh'enah shuggothh!”伤口愈合了大半,但仍有一部分豁口汩汩涌着血的大衮虚弱而暴怒地窝在海床上,冲着周围幸存的深潜者们发出低沉的咆哮。
  欧德藏在海沟上方一簇十几米长的海草丛中,嘶嘶抽着气,在新摸来的手枪上画完最后一笔,随后用手指戳了戳卡文迪许的腰眼:‘祂在喊什么?’
  卡文迪许无声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当下这种被差遣来使唤去的现况已经认命了:‘它说祭品,我需要祭品,去岸上,抓人类下来。’
  欧德满脸写着“就猜到是这样”点点头,从旁边牵了一簇海草来,往卡文迪许手腕上系了几道:‘乖乖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卡文迪许:“……”
  欧德看也不看卡文迪许无言的样子,划动水流,直接游进下方的海沟。
  与此同时,巢穴之外。
  几名守门的深潜者十分敏锐地发觉了入侵者的影子,当即举起手中的武器:“ahf'……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露面就让深潜者们惊恐尖啸的欧德眼睛眨也不眨地举枪瞄准,子弹在海水中撕裂出一条条真空带,发出爆破似的沉闷响声,仿佛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受欢迎——或者说他知道,也许他还有点享受这走哪哪恐慌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