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是吗……”菲利斯根本心思就没在卡罗的话上,光顾着上下模冰了,“我们怎么能把他——嘿!给我一根冰橇!”
  “什么?你不是想把祂撬出来吧!”卡罗简直花容失色,“你疯了!这玩意儿绝对有问题,听我的,让我打个电话给我妈,我妈同事肯定能处理它,退一万步说,谁知道这冰层里有什么有毒物质?就跟金字塔似的,万一咱们撬开的是死亡的大……”
  “门”字卡在了小钱宁的口中,因为他眼睁睁地瞅见本还结结实实的冰块忽然开始冒着蒸汽融化,是迟来的叛逆让他死活没叫出一句妈啊,“快走!快走!相信我,按照我看过的那么多灾难电影的经验,接下来就该是咱们俩惨死、人形灾难入侵纽约了!”
  “??为什么是纽约?”菲利斯被小钱宁拖着蹬蹬倒退,手还在往冰块伸,“听我说,我觉得他特亲切,不会伤害我们的,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带他回家,相信我!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就像这就是宿命!”
  “宿命你个头啊!!”
  欧德的意识逐渐清晰,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钱宁的破口大骂:“这明显是精神系的超能力!你知道灾难片里的炮灰都是怎么死的吗??看见南墙还非得撞上去!”
  ‘什么南墙?’欧德本想这么问的,但开口的瞬间,刺骨的寒冷就将他冻得瞬间僵劲,牙齿发颤,仿佛忽然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变回了一个四肢不勤的人类。
  “噗通!”
  正在纠缠着往攀岩绳走的两人在听到重物落地声时下意识地齐齐回头,只见书里说是“伟大存在”、照理来说应该牛逼哄哄的……呃,神祇?存在?总之他正面朝下昏迷在地,暗红色的碎发在冰层上绽开,像开至荼蘼时即将凋零的黑巴洛克玫瑰。
  两人齐齐顿住,半晌,菲利斯看向小钱宁:“你不会想把他就这么丢在这儿吧?看他冻死?即使你觉得他是什么行走的灾难,我们也不能就把他丢这儿不管啊!拜托了……我们带上他走吧!也不耽误你打电话给你母亲的同事来做检查什么的!”
  “……好吧,”小钱宁简直恶狠狠地说,把菲利斯往前一推,“你先上,我去背他。好极了……拖油瓶又多一个。”
  欧德在意识模糊间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他,随后他被架上一个宽阔的后背,混沌的思绪一时想着“我不是死了吗?”,一时想着“老钱宁先生说得没错,卡罗真的被喂得有点过头了,谁能想到有人21岁后还能长得更壮?”,不久便在挥之不去的疲惫中陷入沉眠。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自己似乎辗转了不少地方,有时候身下的床蓬松舒适,有时候坚硬冰冷。最后他醒来时,睁眼就见一片红丝绒色调的天花板,柔软温暖的被褥包裹着他,让他几乎想舒适地闭上眼,再懒散地睡过去。
  “醒了?”浮士德的声音冷不丁在头顶响起,惊得习惯了耳聪目明的欧德骤然从床上弹起,差点被被子缠得滚下床去,“哇哦,也不需要这么大的反应吧?听着,我——认识的一个小辈,把你从南极的冰块里凿了出来,如果你想说谢谢,不如先从自我介绍开始?”
  “……”欧德的思绪都停顿了,紧紧盯着浮士德说不出话。
  他明明已经做完告别了。他知道自己不会再见到浮士德了。这样又算什么?
  “呃……”浮士德皱起了脸,“朋友?你能别这么看人吗?让我感觉怪怪的……事先声明,我有妻子,事实上,我们还有三个孩子——”
  “哇——”婴儿的啼哭声应景似的炸开,隔着数道墙壁传来。
  “三个孩子?”欧德简直像大脑停转似的重复,紧跟着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奇怪,“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孩子怎么了?”
  “从来没喜欢过对付这些小恶魔……”穿着一身居家服的浮士德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咕哝着转身,迈出一步又回头,“睡这么久,不想下来活动活动?跟我一起吧。实话实说,我不是很放心让你离开我的眼皮底下。”
  “……”欧德站在床上僵直半晌,有点同手同脚地爬下床,亦步亦趋地跟在浮士德身后,“你的妻子——”
  “老天,你该不会还在惦记我吧?”浮士德瞬间一个错步,警惕地将两人的位置从欧德能盯着他的屁股改成并肩而行,“我和我妻子可是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认识了,明白吗?我爱她,她爱我,永远是彼此的唯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第三个人插足的余地——好吧,除了这些哭得跟开水壶似的小恶魔。”
  “我不是这个意——算了。”欧德澄清到一半,发觉自己很难解释为什么会在意浮士德是不是另娶、怎么知道浮士德很早之前就有妻子,“需要我帮忙吗?”
  “……”浮士德意外地看向欧德,“你知道怎么给小恶魔喂奶换尿布?”
  即使现在的浮士德不记得,但欧德心里还是认浮士德这个教父的。这就让正在摇篮里蹬腿的小恶魔不再仅仅是哭声炸弹,也是他的——嗯,兄弟?
  欧德轻轻捧起这一小团柔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手中捧着的是他敢想象的现实:“新的——”
  “叮咚!”门铃忽然作响。
  浮士德站在原地没离开房间,只懒散地摸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就听大门自动打开声。很明显即使没有神祇了,他的工作多半依旧不平凡。
  一阵喧闹顿时涌入宅内:
  “浮士德!浮士德!另一个我怎么样了——”
  “等等!菲利斯!你还没换鞋——天啊这臭小子真没礼貌。”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声。
  “别这么严厉,换成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也会同样急切——我我我不是在为整理完花园后忘记换鞋就进玄关做辩解,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玛尔!”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
  欧德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就像心脏也跟着他一起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最先进门的是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自己的红发男性,紧随在他身后的两人,欧德几乎只在梦中才能与他们重逢——
  ‘父亲。母亲。’他不出声地在心中喊,挪不开视线地紧盯着不急不缓走进门的两人。
  父亲还是蓄着半长的暗红发,由墨绿色的缎带裹缠着,顺垂在肩侧。在他身边,有着一双和欧德一模一样的绿眼睛的女性打着小哈欠,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跨进门,抬眼看见抱着婴儿僵在原地的欧德,步子顿时停住:“……还真是一模一样……你是谁?”
  “……我,”欧德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
  仔细想想,他要怎么自我介绍呢?说嘿!你们知道吗?这世界被重置过一次,在上一个讨厌的旧世界,我才是你们的儿子,但先别急!你们猜怎么着?其实我也不能全算是,也许还是用鸠占鹊巢来形容更精确——
  “听我说!我知道!”菲利斯先一步他积极地举手,“我有个大胆的推测——你看,那本古籍上说重置世界的伟大存在会在南极的黑岩缝隙中沉睡,等待苏醒,我们去了,然后找到了祂,这足以说明古籍上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菲利斯上前一步,激动到脸颊泛红,他一把握住欧德:“而他看起来跟我一模一样,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旧世界里,他也许就是我?世界重置了,他抹杀了自己,但因为力量太过强大或者这个宇宙其实也在感谢他的修补,所以在积蓄一段时间的力量后,他又在新世界苏醒了?”
  “……”欧德的瞳孔在某一瞬倏地收缩了一下,但一步步走近他的母亲让他那点杂乱的思绪淹没在紧张的心脏鼓噪下。
  “是真的吗?”玛尔仔细打量欧德的面孔,“你看起来比菲利斯要年轻多了……也许比他小十来岁?但你看起来比菲利斯沉稳多了……当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多少岁?难道大学都没毕业就得去——”
  “毕业了。”欧德不希望让母亲觉得自己很惨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解释自己的鸠占鹊巢,真正的欧德或许已经被他害死了。
  菲利斯在旁边拿手肘捣他,冲他挤眉弄眼,小声叽咕:“有没有过……嗯?”
  他暗示性地眨了下眼睛。
  “……”欧德失笑,也不是很想将自己毕业后就骤然丰富的亲密经验说给这些平和时期的人们听,也许他们会为他感到心疼,但环境不同,选择本就没有可比性,因此他只说,“有。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