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无数双眼紧盯着清远宗几人,压力如山。
  顾执南脸色更白,唇抿成线,他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显苍白。那段缺失的记忆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傅云疏眼神锐利,他其实很不喜欢跟人讲道理,修真界实力为上,说再多都不如实实在在打一架,谁拳头硬自然谁有理。
  就在傅云疏思考该如何下手时,一道清越而沉稳的声音,如玉击石,清晰响彻凝滞的湖底。
  “石掌门,俞长老,诸位道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立于傅云疏身侧、神色冷峻的宋闻琢,缓缓走了出来。他步履沉稳,行至顾执南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顾执南冰凉微颤的手。
  这一举动,令所有人怔住。
  宋闻琢无视周遭诧异目光。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极富穿透力,扫过石晋等人,最后落在顾执南苍白的侧脸上,停留一瞬。眸底深处,复杂情感翻涌,最终化作一片坚定。
  他转向众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顾渊,并非什么魔族太子妃。”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的等待中,斩钉截铁说出后半句:
  “他是我清远宗宗主,宋闻琢的道侣,是我清远宗名正言顺的‘宗主夫人’。”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修真界的同性道侣本就不多见,宋闻琢和顾执南又都是身居高位之人,再加上眼下这个情况……
  只能说,你们清远宗还是太炸裂了。
  就连傅云疏都微微睁大双眼,没想到宋闻琢会在这个时候当众表白。殷离声等几个小辈更是震惊无言,看看宋闻琢,又看看被他紧握着手、同样一脸愕然的顾执南。
  顾执南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宋闻琢坚定而温暖的力道,看着他为自己挺身而出、不惜当众胡言乱语的侧影,心中仿佛注入一道暖流,冰冷混乱的心似乎被温暖,剧烈的动荡渐渐平息,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震动。
  石晋脸上的得意与逼迫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与恼怒:“宋宗主!你为包庇他,竟不惜编造如此荒谬谎言?”
  “荒谬?”宋闻琢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我怎么可能拿终身大事开玩笑,我与顾渊,早已在师叔祖的见证下互许终身,本打算这次仙门大比回去后就结为道侣。”
  石晋气急败坏:“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们要办合籍大典。”
  “人缘差呗,”纪元白幽幽道,“石掌门不妨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混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受人待见,宋宗主可是前两天就向我发起了邀请。”
  秦怜月掩唇轻笑,“哎呦喂,我也记起来了,阿璇前几日确实给我带了个清远宗的请帖回来。”
  在她身后的段璇疯狂点头。
  石晋看向陆砚辞,陆砚辞微微一笑,“宋宗主与顾峰主是命定的姻缘。”
  石晋:“……”合着就我没被邀请是吧。
  他的目光扫向在场其他几个势力的人,但都被回避了。
  其余势力的人又不傻,哪能不知道宋闻琢说的这些纯属胡扯,但几个大佬硬要保下顾执南,那他们还能说什么,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吗?
  “好好好,”石晋似乎已经有些疯魔了,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宋宗主准备何时举办合籍大典,届时我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纪元白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分量:“宋宗主既已言明,此事便算有了交代。顾峰主过往或有隐情,但既已与过去切割,如今更是宋宗主的道侣,便不宜再以旧事相责。当务之急,是追查燕南秋下落,以及他潜伏多年的目的,清远宗亦需全力配合调查,以证清白。”
  傅云疏也淡淡道:“清远宗自会查清裘南之事,至于其他无端揣测,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是警告,亦是威胁。
  一场风波,暂时被宋闻琢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平息。然而事情并没有过去,一切不过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而此时,事件的源头——燕南秋也并不轻松。
  白骨荒原,一片荒芜的断崖之上。
  燕南秋踉跄着停下脚步。他扶住冰冷的岩壁,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四周死寂,唯有风声呜咽。
  “我不是……我不是……”他捂住额角,指尖触到那道纹路,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呵……哈哈哈……”燕南秋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渐大,带着无尽的绝望与癫狂,在空荡断崖上回荡,最终化为一阵剧烈呛咳。他咳得弯下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眼角却干涩,流不出一滴泪。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自我厌弃即将把他吞没时,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找到你了。”
  冰冷暴戾的声音仿佛自灵魂深处而来,惊得燕南秋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对这道声音强烈的厌恶感让他几欲呕吐。
  是谁?
  第69章 嫉妒
  经历燕南秋一事, 仙门大比自然无法继续进行。
  镜月花被傅云疏拿走了,好歹是顾执南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管他三七二十一的, 先拿回来再说。
  傅云疏也和宋闻琢提了一嘴玉灵子与池度真人的事,宋闻琢说他会派人去调查。但很明显他此刻的心情, 算不上好,没什么精力放在这上面,傅云疏也不着急, 命殷离声将血魄放回剑冢后就和他一起回听雪峰了。
  回到清远宗, 听雪峰静室。
  烛火昏黄,照着傅云疏褪去外袍的肩背, 瓷白的肌肤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
  丧魂咒的黑气已经散了大半,但他身上的旧伤本就崩裂,又添了新痕交错, 看着刺目。
  殷离声跪在榻边,手里捏着沾药的软布。动作很轻,一点点擦去伤口边的血污。虽然心思有些飘到别处,但是他的指尖极稳,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师尊, ”他开口, 声音低低的,“您是不是……早就知晓宋宗主和顾峰主他们……”
  傅云疏闭眼调息,听见了殷离声的话,只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在顾执南对镜月花的异常执着的那些年清远宗内有不少怨声,即便他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但宋闻琢那些不动声色的回护他还是知道的。还有两人间那旁人难以插进的氛围。
  他不是没察觉, 从前不点破,只是不想多管晚辈私事。
  “师尊,”殷离声又叫了一声,声音更轻,带着点试探,还有更深藏的、他自己也未必全懂的渴求。
  “那您……是怎么看这样的感情?”
  殷离声问得含蓄,指尖却无意识蜷了蜷,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他看着师尊近在眼前的脊背,线条优美,墨发下露出苍白的皮肤,心跳莫名快了点。
  傅云疏缓缓睁眼。烛光在他清冷的眸子里跳了一下。他没立刻答,像在思考,又像只在感受背上伤口传来的、带凉意的触碰。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像说一个简单事实:“修真问道,求的是本心自在。情这个字,只要是从本心出发,合道义,不违伦常,不害别人,就够了。是男是女,是同性还是异性,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见徒弟绷紧的下颌和闪烁的眼神,心里隐约有一些猜想。
  傅云疏像是被烫道了一般,撇回头,认真道:“闻琢和执南,两心相许,彼此扶持,这是他们的缘分,既然这份情没有危及宗门,迫害他人,我们这些外人就不用多说,更不该拿世俗偏见乱评判。”
  “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彼此心意相通。”
  殷离声听着,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像被轻轻拨了,荡开一圈圈涟漪。
  不祸宗门,不害他人……那么,他对师尊这份越来越清楚、却惊世骇俗的喜欢,算在其中吗,会给师尊带来伤害吗?
  殷离声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手上动作更轻柔小心,像对待世上最珍贵的瓷器。他把药膏仔细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纱布一层层裹好。整个过程,两人再没说话。
  包扎妥当,殷离声才低声说:“师尊,涂好了,您……早点歇着。”
  “嗯。”傅云疏应一声,重新合上眼,气息渐渐沉静。
  殷离声默默收好药具,吹熄多余的烛火,只留床头一盏。他站在榻边,借着昏黄的光,静静看了会儿师尊安静的睡颜。那清冷的轮廓在光影下柔和了些,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影子。
  心里那股悸动又酸涩的情感,像暗潮,在寂静里无声翻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悄悄退出去,轻轻带上门。